叶晓婉死了。
这个外语系第一美女趁周末舍友外出,把自己锁在宿舍里,用胶带封严了门和窗户的缝隙,点燃了炭火盆,静静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她美丽安详地躺在自己床上,穿着白色的婚纱,手握新娘捧花,永远定格了自己短暂的人生。
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她的死成为了一个美丽的秘密,震惊了整个校园,人们扼腕叹息,猜测着她离奇自杀的原因。
叶晓婉死后第三天,张海洋也消失了,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带走了他一直放在床头的和叶晓婉的一张合影。多年以后,有人在五台山看见了成为了苦行僧的张海洋,只是不知道,哪位名叫了空的僧人心里,还有没有藏着一个叫做叶晓婉的女孩。
世事无常,时光无痕,有些东西永远无解,有些事,有些人,一错过就是永恒。
张海洋的消失让学校再次哗然,警察入住学校调查此事,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宋家良主动找警察提供了线索,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最了解整个事件真相的人。
家良和张海洋是好朋友,两个人是上下铺的兄弟,无话不谈,相较于宋家良的儒雅细致,张海洋就是个阳光粗心的大男孩,带着点小小的雅致的痞,在和叶晓婉恋爱之前,他有过很多的追求者,也追求过很多人,他的恋爱哲学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直到遇见了叶晓婉,才算是浪子回头,认认真真地爱了一回。
这学期开学,宋家良发现张海洋变了很多,一改平日里的潇洒不羁,表现得十分烦躁,而且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宋家良觉得奇怪,问过他几次,张海洋只是叹息一声,什么都不讲,宋家良隐隐觉得张海洋遇到了大事,而且是一种他完全没有办法回避也解决不了的烦心事,但既然人家不愿说,宋家良也不好刨根问底。
前几天深夜,宋家良再次被张海洋的叹息声惊醒,他朦朦胧胧地刚想问怎么回事,却听到张海洋手机的震动声,张海洋静默了一阵,便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好奇害死猫,宋家良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好奇的猫。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宋家良匆匆披衣下床尾随张海洋下楼,可到了男生宿舍楼下却发现空无一人,他刚想返身上楼,就听到拐角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这是一男一女小声讲话的声音,男声是张海洋,让宋家良吃惊的是,那个清晰的娇滴滴的声音竟然是石婷婷的。
“海洋,你跟叶晓婉说了没,你究竟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每天看见你们在一起,我都快难过死了。”这是石婷婷的声音,宋家良可以从她嗲嗲的声音里推断出她扭着身体撒娇的样子。
“婷婷,我和晓婉在一起这么久,怎么可能说分开就分开?求求你,放过我和晓婉吧,我是真的喜欢她,我也不忍心跟她说分手的话啊。”这是张海洋近乎乞求的声音。
“你舍不得她,那干嘛还对我做这种事?”石婷婷的声音明显跋扈起来:“我不管,反正我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肉,如果你不跟她讲清楚,我就自己去跟她说,说你强暴我,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石婷婷,你怎么能这样……你当初不是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事你情我愿,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现在出尔反尔,晓婉又没有伤害过你,还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忍心做这种事?”张海洋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
“这种事,这是什么事?那你明明知道我是她的好朋友,怎么还对我做这种事啊,你可真是马克思的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我也不想怀孕的,要怪只能怪我石婷婷地肥,你张海洋种好。”石婷婷不愧是名嘴,软硬兼施:“总之我跟你说,我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我给你两天时间,你不跟她摊牌,我就去跟她说。”。
“婷婷,我……”在石婷婷强大的攻势前,张海洋全线溃退。
“好啦,海洋,不说啦,这几天我好想你啊,要不是说我要跟叶晓婉摊牌,你还是躲着不见我吧?”石婷婷继续发嗲:“海洋,其实我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你,不信你摸摸,人家心跳得好厉害”。
“不要,婷婷,你不要这样…….”张海洋在拒绝,但他的拒绝却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海洋,我跟爸爸说了我们俩的事,他可高兴了,答应说只要我们一毕业就让我们俩一起出国,美国加拿大英国都可以,费用他全包,而且还可以把国外的房都子买好,你看看,他老人家对咱们多好……”
张海洋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海洋,我以前都没发现,其实我真的好爱你啊,只是自己不知道,因为我是你的小傻瓜嘛,你摸摸,你听听,看人家心跳得多厉害,嗯嗯,来嘛……”
“婷婷……你”张海洋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起来,似乎他的嘴巴被什么东西给堵起来了,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接下来的声音不堪入耳。
宋家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宿舍。无意中发现的一切使他极度震惊,他的心里充满了对人性的质疑和对张海洋的极度失望,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过了不久,张海洋也回来了,两个上下铺的大男孩,各怀心事,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叶晓婉出事后,张海洋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变得呆呆傻傻神志不清,不吃不睡不停打自己耳光,嘴里嘟嘟囔囔一直念叨自己对不起叶晓婉。
叶晓婉出事后,石婷婷倒显得比所有人都淡定,她对整件事情绝口不提,照样每天浓妆艳抹,照样说说笑笑,面对大家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她若无其事,仿佛世间从来就没有过叶晓婉和张海洋,仿佛叶晓婉和张海洋从来就没有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她在校外租了间公寓,彻底搬离了学校。
没过多久,她身边就有了新男朋友,石婷婷的男朋友和她一样,标准的富二代,开豪车穿名牌,和石婷婷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手牵手,搂搂抱抱说说笑笑。而她的小腹也一如既往的平坦,没有半点怀孕的痕迹。
宋家良内心复杂地旁观着石婷婷的若无其事,无语地审视着她强大的内心,他觉得石婷婷的内心,已经强大到厚颜无耻,无耻到没有了任何的道德底线,甚至没有了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无药可救也无法形容
无情不过岁月,岁月永不回头,不管发生了什么,太阳照样每天升起,人们照样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叶晓婉和张海洋渐渐不再被人们提起,他们的名字渐渐变得遥远而陌生。石婷婷的生活依旧春光明媚,但叶晓婉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消失的张海洋也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曾经发生的一切慢慢烟消云散,就如一场大雪,掩盖了曾经的满地废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没过多久,一条爆炸性新闻更是炸得人们晕头转向无问西东:滨海市最年轻的厅级领导干部、副市长胡怀军杀害情人并分尸。
一时间坊间哗然,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是这样的:副市长胡怀军的情妇不满长期地下小三的身份,武装要求转正,副市长无法忍受其逐渐升级的纠缠,冲动之下于两人的爱巢中砸死小三并分尸。
老百姓对政治环境和政治人物的命运本来就极其敏感关注,一时间关于胡怀军各个不同版本的说法不胫而走,有说落马副市长有上千个情妇的,有说落马副市长豪宅有好几百栋的,传说越来越离奇,老百姓也越来越气愤,传说中胡副市长的奢靡生活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反衬了他们生活状态,让他们的贫困变得更加贫困。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质疑的声音,比如刘有根小区门口补鞋的赵大爷,就聪明地摸着他的山羊胡须用一口地道四川话做总结性发言:“啷个可能嘛,你拿脚趾拇儿想想,一千个情人,就算胡副市长每天晚上睡一个,都要睡整打整三年哇,那我们胡副市长还不成个药渣唛?”
老监察局长刘有根提着他补好的鞋,无语地看着赵大爷和旁边七嘴八舌的群众,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党和政府的形象就是被这些贪官给败坏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唉。”
半年后,原滨海市副市长胡怀军一案终于有了结论:滨海市原副市长胡怀军,因贪污罪、受贿罪,流氓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力终身。至此我们年轻有为的副市长胡怀军的一生方尘埃落定,盖棺定论。
胡怀军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还能见亲生女儿最后一面,他曾经设想过与百合相认的很多种感人肺腑的情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与女儿的相认竟会是在看守所里。
隔着厚厚的玻璃,胡怀军从百合的眼神里看出,女儿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接受了自己就是她的亲生父亲的现实,他羞愧交加,再没有勇气面对百合清澈的眼睛,手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百合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瘦得脱了形的男人和半年多前那个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的男人联系起来,如果说在此之前百合心里还存有对这个亲生父亲的仇恨与埋怨,那么,从她看见胡怀军痛哭的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情绪都已经烟消云散,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亲生父亲,她只剩下悲悯,一种说不出口的,深深的悲悯,她想起宋云衡不久前在闲聊时说过的一句话:凡人畏果,菩萨畏因,老天对好人最大的奖励,就是让你成为了一个好人。
百合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要到看守所看望胡怀军,她可以不接受身为副市长女儿的荣光,却不能否认身上流着的阶下囚父亲的血液,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也不管母亲早已离世,都无法否认自己身上流着父亲和母亲血液的事实。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风裹着雨点冰冷地打在百合的脸上,让她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还是泪,她站在雨中抬头看这灰蒙蒙的无情天空,这人生,究竟还有多少的丑陋、伤痛和不堪?就像这淫邪的风,就像这漫天的雨,而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处。
“百合。”一声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一把大伞忽然出现为她遮挡了漫天冷雨,而一双温暖的手臂正缓缓拥她入怀,她心里一暖,仿佛风雨中飘零的小船忽然停泊进港湾,默默地将脸埋进哪份熟悉的温暖里,一任眼泪奔流。
“百合。”“姐姐”“孩子。”一声声熟悉的呼唤传来,百合从家良怀里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却见路的尽头站着所有自己深爱的人:外公外婆,陈玫和宋云衡,还有小丁叮推着的百沙者,他们全都笑眯眯地冲着百合招手。
家良搂着百合,迎着这群美好的人们走去。他们的脸上依然流着泪,只是这眼泪,已经是感动的泪、释然的泪,幸福的泪。
是啊,就算生命有着再多的艰辛,再多的丑陋,再多的无奈,就算世界有着再多的黑暗、再多的无耻,再多的卑鄙,也无论我们此生际遇如何,挫折几多,也总是会遇见那些值得你珍惜,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而那些美好的人和事,足以给你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和力量,足以支撑你微笑着面对这林林总总,五彩杂陈的人世间。
愿我们永远善良,愿我们永远年轻,愿我们永远热泪盈眶。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