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符言乐因为昨夜受到惊吓的缘故,是以此刻仍在酣睡。疯狗道人跳下床去,到河边用河水抹了脸,转身回到火堆旁,架起木材,从指尖弹出一缕赤色的灵焰,只闻得噗轰一声,已然熄灭的火焰重新绽起。
疯狗道人又从乾坤戒中取出那把短刀,利索地从黑熊尸体上割下几块肉来,用木棍穿了,放在火焰上方炙烤起来。疯狗道人平日里显得大大咧咧,但烤起肉来却是有模有样,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肉香飘散开来,而符言乐也正好在此时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嘿,傻小子,快去洗脸,这熊肉快要烤好了。”
符言乐起身下床,看着被扔在火堆旁的黑熊尸体,又看看疯狗道人此刻炙烤的肉块,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吃得下去。
洗漱完毕的符言乐搬来一块石头,和疯狗道人坐在火堆旁,然后皱眉看着插在木棍上的肉块,疯狗道人看见他古怪的表情,嘿嘿一笑,将已经烤熟的熊肉递给他。符言乐不情愿地接过木棍,将肉凑近鼻子。
这肉闻着倒是挺香,然而却有一丝淡淡的腥味,这时疯狗道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大方地递给符言乐,“你若不吃,便没力气等到魃魔出现的那一刻了,你不妨先喝一口灵酒,再吃这熊肉试试。”
符言乐听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感激来,他拔掉木塞,仰起脖子吞下一大口灵酒,然后挈起手中的木棍,对着直冒热气的熊肉狠狠咬了下去,一嚼之下,那腥味竟被齿喉间的酒香之气掩了下去,惟有一股烤肉的浓香弥漫在口中,符言乐眼睛一亮,就着美酒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疯狗道人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竟罕见地没有心疼自己的灵酒。
二人酒足肉饱,疯狗道人拍拍看上去瘪瘪的肚皮,滑稽地感叹说:“哎呀!老头子好久都没吃这么饱了!”符言乐笑笑,看着东方已然豁亮的天空问:“您老人家吃好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别急,我先问问其他人到哪里了,咱们先去和他们会合。金昊宗的元澈小鬼有一件厉害的遁空之器,到时候我让他载了你,这样咱们才能尽快赶上那大魔头”,说着,疯狗道人从乾坤戒中取出那个铜镜模样的灵器,双腿盘坐于地,开始掐诀诵咒。
不一会儿,铜镜的镜面像湖水一样从中心漾起波纹来,符言乐好奇地瞅上去,只见光滑的镜面上诡异地出现了许多绿色的光点,且观其距离,相互之间的并不是很远。尤其在靠近镜面上侧边缘的位置,似乎聚集了较多的光点,形成了一个明亮的绿色光团。
疯狗道人轻咦一声,变换手诀,然后对着镜面说道:“小金子,小南子,小文子你们到哪里了?”
西北方四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一片枯焦的密林中,十余个修士正聚集在一起,他们的手中俱都握着一方小铜镜,看其形制,倒和疯狗道人手中的铜镜十分相似。
疯狗道人略显轻佻的声音适时响起,居中的三位金丹修士面色一变,在周围其他人怪异的笑声中互望一眼。其中一个短须面赤的老者递给另外两人一个隐晦的眼色,似在示意他们不要急躁。此人又对着手中的镜子说道:“禀师叔,我们已经和沉水重海门、宝巳乾灵山、晋兰嵇幽谷,以及我大颐国的诸位道友会合一处,我们在一片山林中似乎找到了魃魔遗留下来的踪迹,眼下我们正在查探”。
疯狗道人又说:“你们先在那里歇息一会儿,发出信号召集你们附近的其他道友会合,我随后便来,等所有人会合之后,咱们再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疯狗道人说完,收了铜镜,拉着符言乐跳上大紫葫芦,风驰电掣一般向西北而去……
方才的那片山林中,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宽大白色长袍的老者嘿嘿一笑,高声说:“诸位道友,你们好好看看人家紫薇宗的道德传承,啧啧!金恂道友贵为金丹后期,南若瑱、文尹卓二位道友也已晋入金丹中期多年,而他们的师叔永玦真人,数十年来不过还徘徊在初期的境界,而三位真人竟还能对他们的这位师叔如此恭敬,真真是难得之极啊,紫薇宗的确不愧为泱泱上宗啊,哈哈哈……”
其他人也都笑呵呵地恭维着,不过紫薇宗的南若瑱和文尹卓二人却一脸怒色地看着方才说话的人,那个短须面赤的修士名叫金恂,而他正是这次紫薇宗所派出四人中修为最高的。
当下金恂上前两步,有意无意地将南若瑱、文尹卓二人挡在身后,同时抱拳对刚才的白袍老者说:“元澈道友过谦了,据我所知,贵宗宗主已入立婴之境近七年,想来,很快便能成为真正的元婴真君了,而纵观你们金昊宗这几十年来的繁盛壮大,真可谓人才辈出,卧虎藏龙啊,我看不出几年,贵宗便要称霸这西荒之地了,呵呵。”
此话一出,方才随着元澈真人恭维紫薇宗的那些修士面色均是一凛,又有数人用颇为忌惮的眼神看着元澈真人和其师弟元潡真人。
元澈无所谓地哈哈一声,面不改色地笑着说:“金恂道友真是言过其实,大谬,大谬啊”,金恂脸上满是冷笑之色,并不再出言反驳。接着他从自己的乾坤戒中取出一个圆形的灰色金属之物,五指发力重重一握,随后便向上方的天空用力抛出,一蓬烟花似的绚丽光带在高空绽放。
疯狗道人和符言乐约在卯时四刻出发,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和疯狗道人独处的时间所剩无几,一路上符言乐抓住难得的机会向疯狗道人请教了许多有关于修真的问题,疯狗道人不知疲倦地应对下来,却是落得个口干舌燥,他笑着骂道:“你个傻小子,老头我明明不是你的师父,却被你逼得在做师父教授徒弟的活计,哈哈哈……”
符言乐这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取下肩上装着银钱和衣服的包裹,将当年那个滑稽古怪的草下风送给自己的彩色小泥人拿了出来,递给疯狗道人说:“呐,你帮我看看,这个小泥人身上的线条和圆圈是不是经络图啊,这个娃娃是不是用来练厉害武功的啊?”
疯狗道人接过泥人,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眉头轻皱。他将泥人还给符言乐,说道:“不错,这个泥娃娃身上的这些标记正是人体的经络图,上面应该是一种适用于世俗武者的高深内功修习之法,另外这个泥娃娃的体内好像还藏着一物,这倒是有点意思。”
符言乐挠挠头,试探着问:“倔道长啊,既然你不肯教我修道,那把这个泥人上的武功修炼之法告诉我总可以吧,不然我孤身一人在这世间行走,还不得受人欺负啊。”
疯狗道人撇撇嘴,无奈地说:“对不住啊傻小子,我从来没有练过武功,所以也不太懂这个”,符言乐沮丧地叹口气,顿时变得沉默下来。
行了两个时辰许,疯狗道人终于在地面上寻到了那片黑色树林的踪迹,他驭使宝葫芦徐徐向地面落去。身前,此行诛魔的其他所有修士已在这里聚集起来,等待这个名义上的头领。
符言乐虽是凡人之躯,但当大紫葫芦从高空骤然落下时,他的心神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地面上金丹修士外放气息的影响,这些气息或隐晦,或霸道,或堂皇,或诡异不定。符言乐的双手下意识地移到包裹的束带上,紧紧一握,而胆小的青蝉早已钻入他的领口隐匿起来。
紫葫芦终于稳稳停在了地面上,疯狗道人嘿嘿一笑,掐诀收了葫芦。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疯狗道人一旁的符言乐身上,这些人的目光大多透着疑惑之色,还有数道目光竟蕴含着明显的揶揄之意。
金恂和南若瑱、文尹卓两位师弟迎了上来,俯身向疯狗道人行礼:“弟子参见师叔!”
未等疯狗道人说话,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哎呦,疯狗道兄,你说你去磕头哭坟便是,怎么这会儿还带了一个娃娃过来,莫不是你在凡俗惹出的风流债吧,啊哈哈哈……”,符言乐微微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妖媚的面容,却是那位景霓仙子身姿摇曳地步上前来取笑。
众人听了景霓的调笑之言,都笑得前仰后合,唯有金恂师兄弟三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疯狗道人将诸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嘿嘿一笑,说道:“要说这风流债,我早已仰慕景霓仙子年轻貌美,妩媚动人,所以……老头子倒想和仙子你结一段风流债呢,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景霓一听,用袖子掩了口唇咯咯直笑,“我倒是乐意的很,就怕道兄你的这几位师侄不答应呢”,元澈真人故意附和说:“如此一来,金恂、南若瑱、文尹卓三位真人该叫景霓仙子为师叔母了,哈哈哈。”金恂真人尚且神情自若,南若瑱和文尹卓已是对这景霓怒目相视。
金恂直截了当地问:“请问师叔,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此行还要带着他?”
疯狗道人说正是如此,金恂等面色颇为不悦。疯狗道人又请元澈真人一路上照看符言乐,后者倒是爽利地应承了下来。
这时疯狗道人走到一棵光秃秃的焦黑柳树旁,用手轻轻抚摸着已然炭化的树皮,微微用力,此树竟在一声细小的脆响中碎裂开来,拳头大小黑色炭块立时摔落一地。疯狗道人皱眉说道:“看来此魔十分凶悍,且不论她此行的目的何在,为了天下间那些无辜枉死的众生,我们必须擒杀此魔,还世间一个清静!”
接下来,疯狗道人简单地与众人商议了一下,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一行二十余人分为三队,每队分派一名金丹后期修士和至少两名金丹中期修士。以金恂真人为首的一队为左翼,以元澈真人为首的一队为右翼,另由疯狗道人主持的一队居中而行,三队以金丹后期修士的强大灵识为纽带,互隔五十里,沿着已然确定的方向快速搜索。
商议完毕,疯狗道人回过头,看向在众人身后静静站立着的符言乐,微微一笑,而后者也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小子,快过来!咱们这就要走了”,元澈真人侧首,神色淡然地看了看疯狗道人的背影,对着符言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