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间,从门口进来一位蓝衣青年,只见他背负长剑,行走间浑身散发出稳如盘石的气息。掌柜的哎呦一声,推开陆小六,躬身向来人一礼“洪大侠,今儿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您快楼上请”。
“呵呵,王掌柜过谦了”,那青年应道。
不料老乞丐倚身抬腿,把一只甚不雅观的右脚拦在楼梯口,“掌柜的,你家小二方才言道楼上客满,拦了我老人家,现又为何请这年轻人上楼,是何道理?”老乞丐笑眯眯地说。
那掌柜的见老乞丐不识好歹,挡了贵客的路,急忙说:“真是抱歉,二位有所不知,楼上雅间茶资甚费,小六子大概以为这于二位有所不宜,故出言相阻,实是一片好意,还望您老勿怪”。
“银子爷有的是!”老乞丐说完拉着满脸通红的符魁上了楼,那掌柜的尴尬之余,对蓝衣男子说:“对不住,洪大侠,小店多有不周,您快请”。
“呵呵,无妨”,蓝衣男子说完也上了楼,这边掌柜的叫来陆小六又吩咐了几句。
符魁和老乞丐到了二楼,只见这二楼装饰的颇为雅致,约有八九桌食客,符魁正环视间,迎面而来一位二十出头,衣着素锦,面若冠玉的男子,大概是楼上雅间的管事,他把符魁二人引向了居南靠窗的一桌,老乞丐却说:“不忙着上菜,先来壶好酒。”
那人应了,转身又招呼上楼的蓝衣青年:“洪大侠,许久不来鄙店了,向来无恙否?”
“托王兄的福,尚可,就照我平时的惯例上菜吧,呵呵”,说完径直来到符魁他们近旁的一桌,一时间雅间的四五桌食客都来与洪姓青年打招呼,那青年一一回礼,寒暄几句,又都自回原位吃酒。
这当儿跑堂的小厮拿了酒,不待置于桌上,老乞丐就抱了坛子过去,拍开泥封,顿时一阵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好酒,哈哈”,老乞丐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引得其余食客皱眉不已。
邻桌洪姓青年浅笑着看向老乞丐说:“老先生真豪爽之人也。”
老乞丐听完眯着眼笑了半晌,“小子,我看你比较顺眼,今天买你个面子,你请我老人家喝酒怎么样?”
符魁听见老乞丐这样说,脸上赤色大盛,那青年明显一愣神,随即哑然失笑,“我请客自无不可,不过听先生这样说,想必您必是非凡的人物啊,不知对小子我有什么见教?”
老乞丐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呀,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俗眼光,能看出我老人家的非凡,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既答应了请这顿酒,我自会让你请得舒心。”
洪姓青年这下哭笑不得,他移步坐了符魁对面的位子,笑着对符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符魁心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放松心神,拿了酒坛给老乞丐和洪姓青年斟了酒,又给自己倒上。
“洪大侠请”,符魁先开口,“不敢当,兄台客气了,在下洪长熙,尚未请教老先生和这位兄台大名”。
符魁回道:“鄙人符魁,这是我侯叔”。
洪长熙拿起酒碗,饮了一口,“恕在下唐突,我看符兄与侯先生该是从远方而来,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洪某不才,在这花淄郡尚有几分薄面,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洪长熙终于忍不住心里潜藏的急切。
“嘿嘿,告诉你又何妨,我二人自良水镇而来,手上有一些天材地宝需要售卖,你是不是心痒痒啊?哈哈哈……”老乞丐吐出一口酒气说道,其狡黠的目光直盯着洪长熙的脸。
洪长熙脸上猛然色变,锐利的眼光直直与老乞丐对视,坐在对面的符魁只觉一股凛冽寒气铺面而来,禁不住心神悸动。须臾间,这种感觉又消失了,符魁心下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去,洪长熙已恢复了正常神色。
“这位前辈,不知您怎么看出在下需要药材的?”符魁也是心下疑惑。
“你小子不要紧张,刚才我在街上看见你身负长剑,神色匆匆,皱着眉头从药铺出来,我便心中有所猜测。其一,你必为求药而来,其二,你所求之药必是武林中人之所需,其三,你所求之药必稀少珍贵无疑。嘿嘿,我老人家做此推断不难吧”,老乞丐说完,在骄傲的神色中仰头喝完手中的酒。
“前辈智慧绝伦,在下佩服,请恕我方才之无理”洪长熙说完干了碗中酒水,拿起坛子给诸人满上。
从三人坐定到此时已有盏茶的功夫,这时跑堂伙计用一个大木盘端来六样精致的菜品,“哈哈,有我老人家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山笋鹅掌”,不待盘子落定,老乞丐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嗯,真是好吃,小魁小洪你们也赶紧吃啊。”
“各位客官慢慢享用”,那伙计看老乞丐一脸猴急相,抿嘴偷笑着退开了。
“符兄请”,洪长熙看出了符魁神色中的不自然,如此说道,符魁也放下矜持,知道此时不宜方礼客套,也就坦然受之。
三人边吃边饮,倒也其乐融融,约半个时辰之后,洪长熙结了账,偕同符魁和老乞丐出了浅香楼,符魁直到路上还沉浸在五两银子的茶资带给他的震惊与不安当中。
“侯前辈,符兄,二位到寒舍一叙如何,毕竟我们不能在这大街上谈生意不是?”
“你不会到了你的地盘把我们两个乡下人杀了灭口吧,大不了我们让你几两银子”,老乞丐压低了声音,缩着脖子做出怯懦的模样说道,不过他眼睛还是透出玩味的神色。
“哈哈,侯前辈您真会说笑,我洪某没什么本事,但银两却不怎么缺,您请”,洪长熙说完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不一会儿,一行三人转入主干道旁居右一条方石铺就的道路,这里行人稀少,仿佛一下子隔绝了郡邑的喧闹。
洪长熙领着二人到了一个朱漆大门前,只见符门上方横挂着青色的木匾,上书着峻峭有骨的“洪府”二字,符门两旁竟雕着一对俯卧的猛虎,威势非凡。
洪长熙上前扣了青铜辅首,立马有个着青服的下人开了门,俯首恭敬地叫了声老爷,就退侍一旁,洪长熙招呼了符魁二人进府,那下人闭了大门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符魁走在宽阔的洪府主道上,踩在脚下的是平尺大小的青色方砖,两旁翠绿的竹林在微风中发出飒飒清音。“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符魁心下想道。
向前行着几步,一座碧瓦飞檐,阔柱高檩,尽显大气的厅子兀然立在数级石阶之上,三人步上石阶,从门口立着一个略显矮胖,红光满面,身着青底团花锦缎的老头,看向诸人的目光透着温和恭敬。
“老爷您回来了,见过二位先生”,那老头恭敬地对着符魁二人一礼,符魁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急得摆动双手,连说不敢。
“二位请”,当下洪长熙率先入内。
这间客厅布置的朴素清雅,西首一个木架上悬着数口样式各异的古剑,东首是一个书架,又摆了一个檀木几,正中一张八仙桌。
正打量间,洪长熙在那管家耳边低语几句,管家低首匆匆去了,洪长熙空了主位,居右而坐,符魁跟着老乞丐做了左侧的位子,就有丫鬟上前来沏茶。
“不瞒二位,洪某这里确是需要几味治疗内伤的药材,个中内由恕我不能相告,只是我这里的病人情况特殊,所需之药并非寻常,我近几日已遍寻此郡,竟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材。既然二位如此自信,希望不要令在下失望才好”,洪长熙淡淡说道。
“错不了,我老人家年轻时混迹天下诸国,遍历天下万物,还识不得小小药材吗?哈哈哈”老乞丐说完自顾自笑起来,颇有卖弄之意。
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人,只见其背着双手,面容冷酷,一袭黑色长袍衬出挺拔的身姿,一根红褐色的玉簪随意地绾了头发,看向符魁二人的目光中闪动着精芒,符魁不敢与他对视。
“让风鹤兄久等了,这是侯先生,符魁兄弟”,洪长熙向冷面青年介绍道。那叫风鹤的青年自行坐了洪长熙下手的位子,冷冷说道:“好了,叫他们拿出来吧。”
洪长熙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二位不要介意啊,风鹤兄说话一向如此直白,符兄请。”
“快拿出来吧,不然对面那刀子脸要发火了,嘿嘿”,洪长熙听见心下一惊,又见风鹤一脸古井不波的神色,没有言语。
符魁小心翼翼地解了包裹,取出褡裢中一个木匣推到对面二人面前,洪长熙拉开木匣,紧张地盯着其中,这时风鹤用右手两指拈起其中一株,只见这药材不足一尺,从根部到主茎上贯穿着数道细细的红色暗纹,有些枯萎的叶子上竟有淡淡白霜,风鹤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不过很快被他掩盖下去。
“血线草,治疗内伤之圣药,此株该有,嗯……,五十年火候了,我老人家说得不错吧,你们看,这两株是化血藤,剩下的三个,嗯,……嗯,月牙草,嘿嘿,你们满意了吧?”老乞丐笑着,神色中透着紧张和心虚。
看着最后三株药材,只见它们的叶子呈奇怪的弦月状,顶上挂着一朵枯萎的白色小花,风鹤看着老乞丐的眼睛,嘴角缓缓勾出一线弧度。
“咳咳,好茶,好茶”,老乞丐挪开目光,双手捧着茶杯晃着脑袋,此时风鹤却是装了药材,留下一句“可以了”就飘然而去。
符魁二人没看见此时洪长熙脸上闪过的一丝震惊,因为他耳边传来风鹤冷酷的声音“无论要价如何,答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