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天色大亮,薛品当然不会等紫阮来唤自己,而是早早的就侯在了月亮门前。紫阮见他勤奋不由得很是开心,可是随着薛品问出的问题她就很难再保持住这份“开心”了。对她来说,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徒弟”来,最初的时候是烦闷,不解。待到真的“收”下薛品做徒弟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将会像师兄师姐们一样,耍耍威风,夸夸而谈,威风凛凛。
然而真的开始教导这个徒弟的时候,她才发现,无缘无故多个徒弟来算不了什么,师兄师姐们的威风也算不得什么。教徒弟原来这样麻烦,传道授业解惑……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她毕竟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虽在红尘中早以嫁做人妇,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了。可在这深山之中十多年来,她除了修行,吃饭,睡觉,别的事情统统不懂,甚至就连修行也是糊里糊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玉虚宫之中。
所以这,应该算是一种悲哀,本来一个懵懂的孩童,被扔到这杳无人烟,人情淡薄的修行宗门来,又不得师尊长辈重视,随便传了一些修行的法门,随意发下一些生活的资材,分配了小院之后便不再管,任由她自生自灭。
是啊,这天地之间的资源是有限的,人却是数不清的。修行之道,资质,能力通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一个好师父,有没有一个好家世。倘若有,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所有的资源向你倾斜,那怕是一头猪,也可以修行的“当世无敌”。
可是,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紫阮从来也都没有想过,每天只是修行,只是按着安排好的东西去行动,去做事,好像傀儡一般。等到薛品真的问她修行所为何的时候,她,迷茫了……
修道之人,乃归方外,不染红尘。功名利禄,封妻荫子乃至雄霸天下,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那么是什么?长生么?可是长生的意义又是什么?不知为何而生,怎知为何求长生?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也是一个似乎永远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薛品问完之后,自己也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是啊,修行的意义何在?保护身边的人么?还是仅仅是因为身体中,自先天而来的,那一抹最原始最纯粹的求生欲望?简单的甚至有些粗暴——活着。
为了活着而活?
正在薛品迷茫的时候,突然脑海之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啜!痴儿醒来!”薛品顿时一个激灵,闹钟稍稍又些清醒。
那个声音似乎是邹衍,“人为何而生?无解!或为众生之生而生,此为英雄;或为名扬天下教化万民而生,此为圣人;或为大家或为小家,或为己。此为人生百态。何必烦扰?”
薛品当下开口大喝:“我不知为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活。更不知为何而修行!不知这方天地,故而要活!不知这万物时许,故而要活!”
“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有蚍蜉之虫,朝生夕死,不知晦朔;有沧溟之鱼,八百岁为春,八百岁为秋,不晓日月。吾,当以韶华之光,一秋之命,解天下之为解,晓天下之未晓。”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在薛品犹疑不决,彷徨不前之时,一位位先贤哲人在脑海中穿梭,一句句名言振聋发聩。薛品听着一句句壮语豪言,内心虽然激荡万分,却仍不知路在何方。昨日梦境之中,所见邹衍,所见屈原,所见神秘黑袍之人,他们所在的空间,所讲的话语,所问的疑惑,在这一瞬间不住的在脑海中回响,可不知为何,一股绝望的情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一股灰败的气息环绕周身,难解难脱。
尽管无数先贤哲人,无数豪言壮语。仍难驱逐这一种似化万物为虚无的气息侵染袭击。
倘若此时有任何一位玉虚宫的长辈在,就应当知道,此时的薛品和紫阮处于修行之徒中若有若无的一个大劫,这道大劫被称为“问长生”,却不知因何而起,如何得解。引发此劫之人,有得早已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只差一步便可精气神三元合一,跳出轮回。然此劫一起,周身灰败,气机断绝,顷刻之间化为劫灰;也有不过方得内外丹道始入修行,次劫一来,顿时周身一片死气,沾染万物,顷刻之间,身死魂销,周遭十步,寸草不生……
然而无论多少先贤护持,多少灵丹妙药,多少神功妙法。都难化解一分。只能凭借其本人明了所谓的“为何而生”方能度过!故而被称为天地之间第一秘劫。
这玉虚宫中近千年来,从未见过,此时却出现在一个还未入门的少年,一个堪堪突破三元同修的弟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