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诡异地笑了一阵，让李元明看得心里发毛。
“你真的想救你朋友回去？”
李元明点点头，辛辛苦苦上来，不是救朋友，那又是为什么？看风景吗？何况这里的风景也不好看，大片的黄土中一小块树林，看着像个沙漠绿洲。远处有几座山倒是郁郁葱葱的，可是望山跑死马，距离太远了。
“张破神回去了，未必是好事，跟我们走，也未必是坏事。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中年人指着窗外，李元明极力远眺，正是刚才所想的，植物最茂盛的地方。
“那边就是非攻国的边界，跨过一条河，就是先古国。那边物产丰富，人们吃的饱，穿的暖，不得不承认，比非攻国的生活水平高多了。”
先古国，李元明在课本上见过这个名字，是非攻国的邻国。两百年前，礼乐国在内的很多仙之大陆国家，以非攻国的为盟主，组建了一个灭神联盟，与神之大陆交战。经历了多年战争，众多国家都牺牲了无数生命，最终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在神之大陆的一波进攻中生存了下来。
然而，战争结束之后的几十年里，那些盟国面对胜利，滋生了野心。他们不再承认非攻国的领导地位，和当初保卫他们的大恩大德，联盟分崩离析，重新变成一盘散沙。非攻国与它们的关系被迫断绝，回到了互相敌视的黑暗时期。
偶尔在课本上，会有几个先古国朝廷如何昏庸的例子，以警醒非攻国人民，不要重复同样的错误。但是，中年男人的口中，讲述了一个相反的情况。
“墨家巨人害怕非攻国人出逃，自然把先古国说得丑恶不堪。可是我在两国边境守卫了十几年，看到的东西更多。不说别的，我们的士兵吃不饱，穿不暖，而他们的人却能，只凭这一条，就超过了非攻国。”
李元明当时就要反驳，可是听说吃饱穿暖的话题，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年轻，太简单，在非攻国混得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资格为它说好话？不过每天吃饭之前都要赞美墨家巨人，不歌颂几句，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中年男人笑了。“亏得张破神说你傻，其实你一点都不傻，关键问题，比他明白多了。”
张破神不高兴了，“我怎么傻了？至少我比他强啊，他连听话都不懂，在学校混不下去，还得我罩着他。”
“你看我懂得听话不？”中年男人反问道。
张破神回答：“您当然懂得听话，从小服从墨家巨人的教导，成为一名出色的军人，立下无数功勋。后来您到矿场工作，也是任劳任怨，为非攻国做出了重大贡献……”
中年人和李元明一齐哈哈大笑，张破神莫名其妙了，“我说得不对吗？”
李元明笑够了才说：“他都暴动了，你还觉得他听话服从？”
张破神看着中年男人的脸，面容依然熟悉，却不再是当初那个父亲天天夸奖的人。“您……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到了先古国再告诉你。”
张破神为难了，“可是我不想去先古国，我跟您上山，只是想劝您，不要再暴动了，投降吧。”
“不可能啊，我以前就是服从命令，朝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到最后，还不是被迫走上这一步？”中年人摇头，“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我真的希望您投降，这样我以后还有机会看到您。我爸爸死了，您这些当初的战友，再也没来过。为什么不能遵守尚同？大家在一起，多好？”
中年人沉默了许久，又摇头，“我一开始没有心思看望你，后来发配到矿场，就再也没来过了。”
他站起身，对李元明说道：“你带着张破神回去吧，抓紧时间，天亮之前回到铁关城。以我当兵多年的经验，那些封锁的士兵营养不良，夜间视力下降，你们还有机会。”
“您不跟我们走吗？您一定要去先古国？”张破神失望地看着中年人，“我爸爸是烈士，您是他的上司，又是模范军人，他们一定会网开一面，给您将功补过的机会。”
李元明叹了口气，敌人投降之后受优待，认识到自己曾经的错误，加入非攻军，是战争片的经典场景。可是，张破神理解不了，现实与战争片是有距离的。
“你爸爸从小教你服从命令，听话，可是那些话，不一定是对的。如果我告诉你，你爸爸不是保卫非攻国的英雄，而是侵略先古国，杀害无辜百姓的侵略者呢？如果我说我们这些战友当时就在现场，见死不救，害死了你爸爸呢？”
张破神愣了，他从来没听说过父亲的牺牲，还有那么多隐情。
“我们正是因为那次行动失败，被发配到矿场做苦力。”中年人的脸上充满了苦涩，“听话太多了，没好处，很多事情还需要你自己决定。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回去，还是跟我们走？”
张破神突然嚎啕大哭，喃喃说道：“这不是真的，我不信，你们骗我！你们只是不想看我可怜，骗我的，对不对？”
中年人没有回答他，转向李元明说：“我欠他一家人太多，本来想带他去先古国，过上好日子，补偿我以前的罪过。现在看来，他还是不想去，我也没办法强迫他。如果有机会，你帮我照顾他。”
李元明叹了口气，“嗯，等他愿意了，我一定带他走。”
“不，不要着急走。”中年人否定了李元明的想法，“我们这次暴动之后，非攻国必然加强边境的防御，很长时间以内不会再有机会了。你们回去，听从墨家巨人的教导，好好学习，掌握一身好本领。”
又拿衣袖给张破神擦擦眼泪，“你还不到走的时候，回去吧。太听话的人，离开了非攻国，反而活不下去。以后你多学学你朋友，等你像他一样聪明的时候，再出来吧。”
张破神心神大变，躲了一下，还是默默地接受了中年人的好意。
悄悄出门，发现外面的矿工又睡着了。大概是以前吃苦受罪太多了，神经早就麻木了吧，李元明不想惊动他们，拉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张破神，向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