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翎这话一说完,无双笑眯眯的脸色就彻底的变了。不过他到底是谋士,本来就智谋无双,自然不会因为夜翎这样一句话而有所动摇,就是变脸也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殿下竟然这么关心我,说起来的确好些时候没和殿下说说话了,看来殿下这是怨愤我这个当老师的了。”
夜翎并没有回答无双的话,而是转过头看着国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父王,我要和秦大哥,鱼小小一起去蓝姐当年留给我线索的地方。”
国王手一顿,手上的信封轻飘飘的落下,突然间他气场全开,站起身来,手往办公桌上一拍:“不准!”
“父王还是先看看信吧。”夜翎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依旧转头盯着无双:“昨天打起来的时候,我正在战场上。秦大哥抱着我往回跑,上了马车以后,透过帘子我看到了对方的主帅,我觉得,这一战也许不用继续打下去了,只要有无双叔叔在,不是吗?”
房间内的臣子们自然是恭维无双的智谋,不乏人说,有无双在,的确可以把战争的损耗减到最低云云。
无双的神色越发的不自然起来,他觉得他教导成长起来的那个脆弱的王子,这一刻似乎已经和自己认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鱼小小左盯盯,又看看,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两三步。秦霄眯着眼睛,嘴角笑了笑,装作不知道,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国王似乎冷静了一点,他抬手揉了揉额头,一挥手:“都坐下,翎儿,孤不会同意的。并不是一定要你去不可。”
夜翎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国王:“父王,那年我五岁,蓝姐从小陪着我长大,教导了我一些东西。后来无双叔叔来了,我又学了很多很多。虽然我没有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可是父王不要忘记,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父王先看看信里的内容。”
国王叹了口气,他是一国之君,他久居上位,自然不是傻子。夜翎刚才和无双的那些话语中,句句听着都有玄机。他也不是不好奇。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夜翎出门,再三提醒以后,国王终于打开了信封。
信上的字迹,国王很熟悉,属于谋士无双,信件的内容国王也很熟悉,是一个月前,在国都研讨这次战事的时候,最后定下的决策,以及全国调配军粮,士兵,武器等各种情报。
国王越看越惊心,越看越觉得全身上下像是全都冻僵了一样。无双,谋士无双,近些年几乎所有的国策,所有的战事安排,都有他的参与。对于国内的情况,他可以说是一清二楚。自己很新人他,在他的提点下,也的确让国境内太平富裕,就算边陲战事再怎么纷乱,至少水域中的各个岛屿小城是欣欣向荣的。正因为这样,这位谋士的地位在全国来说都是超然的,而现在,夜翎的一封信,竟然是如此震撼的消息。这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
国王,是一国的君主,自有他的霸道和气势,此刻他看着无双,眼神平静得过分,看着房内的其他臣子们恍然不知,懵懵懂懂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这已经不单纯是一桩涉及内奸的事了,这也许会动摇国本。
“无双留下,翎儿和你带来的人也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国王抚了抚额头,终于做出了指示。那几个臣子一脸雾水,不过国王的吩咐当然不能不听,站起来就要告退。却不料被夜翎阻止。
“父王,在这里的都是父王的心腹臣子,谋士也好,将军也好,文臣也好,都是国家的栋梁,这件事情他们应该知道。”夜翎顿了顿,转眼过去,逐一看着这几位臣子:“我相信大家为国的衷心,也相信大家一片赤诚,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不该怎么做。”
国王看着夜翎的气势,虽然他坐着,可是看着臣子们的眼光却无比摄人。他局的自己已经老了,眼前十来岁的孩子,已经那样的稳重和霸道了。
“五年前,蓝姐走了,没多久无双叔叔突然从父王身边一个小小的书记官变成了父王最信任的谋士,是因为在那时候,东南方水域里,连续三个岛城发生瘟疫,是叔叔果断,没有任何犹豫的采取了封岛的策略,只让周边其他岛城为三个小岛补充药物,却不允许岛上的任何物品流出来,最后更是大手笔的围绕着三座岛的水域浇上火油,让火油在水面上燃烧,已达到没有传染源从岛上流出。虽然三座岛上死伤无数,但是却保全了更多的岛屿。”
无双微笑着看夜翎,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此刻他出奇的平静,他也想知道夜翎到底要做到什么样的事情,才把那么久远的事情都扯出来说。房间里的其他臣子更是一脸的茫然,当年的事争议很大,但是不得不说无双的做法,从长远来看,是最合适的,也是损失最小的。
鱼小小听得很入迷,虽然那个无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更了解,但是有八卦怎么能不认真听呢。他一边听一边挖耳朵,一边还有空去看看秦霄的表现,这一看,他发现了更好玩儿的事情,秦霄正锁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夜翎,比无双那个正主还要纠结的样子,的确有点好笑。
“那时候我是佩服叔叔的,但是我更可怜岛上那些无辜的子民,不过我也懂得,不这么做的后果,那远远比三座岛被封更加可怕。所以我遵从父王的安排,跟着叔叔学习权谋,学习治国,也学习如何果断的当然不让的去决定这些事情。说起来真的要谢谢叔叔。”
“是殿下自己天资聪明,无双不过提点了一二。”无双微笑着,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为难到他。
“其实我觉得,叔叔处理这三座小岛的事情,做得最完美的一点,就是对三座小岛位置的选择。”夜翎说完,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的看着无双,眼神透亮,似乎要看穿一切。
但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在听完夜翎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不能在继续淡定的坐着了。尤其是两个文臣,脑子转得快一些,联系夜翎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呼之欲出。
国王也是深深的震惊了,原来在那样久之前,一切就在预谋之中了。
夜翎掩着嘴角轻轻一笑:“叔叔选择的那三个小岛,正好在我国最富庶的水域旁,这三个小岛的位置说轻也轻,但是却是连接富裕与贫穷的枢纽,岛上有着最大型的水运设备,却并没有多少其他资源,就连人口也不多,这样的地方发生瘟疫,自然是可以封禁的,而且这样的封禁,也会让我国经济受到一定影响。最重要的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必须要被封,而叔叔只需要做第一个坚决站出来的人就可以了。”
无双看夜翎的眼神,很是欣慰:“你竟然还能想到这点,看来我没有白教导你。”
“叔叔过誉了,当年我并没有猜到。”
“哦?那么,我究竟是怎样漏出破绽,让殿下你这样惦记的?我记得你先前说这位鱼小小阁下因为我已经忙碌了几年了。”无双看鱼小小的眼神是玩味的,充满戾气的玩味,像是恨不得把鱼小小大卸八块。不过鱼小小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黑暗世界中求生存的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眼神倒是挺有意思的,所以眉角一挑,那狭长的凤眼就送了一阵秋波过去,无双顿时就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了。
“叔叔的破绽嘛,其实是在叔叔做了我的老师以后才被我发现的。大约是贵国太过缺水,每个人都早已经习惯珍惜每一滴水,所以叔叔虽然到了我们国家,缺一时半会儿改不掉根深蒂固的习惯,时不时会有一点点流露,比如喝茶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杯子里剩下一滴水。偶尔甚至会为了喝掉最后的一滴水,而仰着杯子等着。当然,其实叔叔已经做得很好,这些小小的习惯的确不容易被察觉,可是我和叔叔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点。”
无双终于维持不住笑脸了,他想起才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看见所有的人都根本不把水当一回事,想洗澡就可以洗澡,不管是汤也好,水也好,这里的人说倒掉也就倒掉了,尤其这里的人竟然可以随时随地的游泳,戏水,甚至这个国家还有船这样的他几乎没有见过的水上工具。那一刻他是震惊的,他的国家黄沙漫天,一点点水也会被百姓们珍藏起来,在他的国家,每喝一口水,都显得神圣。
其实此时国王也是震撼的,当然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很震撼,所有人都拼命的回忆和无双相处的瞬间,的确,这个智计无限的谋士,从来喝水都会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干,而且常常要等渴极了才会想到喝水,可是这能说明什么?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感觉到叔叔这一点不一样以后,我就在想,叔叔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习惯呢?再然后,我觉得发生事故的三座岛屿,真是太巧了,巧得为了保存国家实力,只能被牺牲,而同时牺牲掉的还有我们最有力的运输。叔叔不知道,带我长大的蓝姐告诉过我,世界上不会每件事情都无比的巧合,一旦巧得所有人都庆幸还好没有偏那么一点点的时候,这个事情也许就不是巧合了。于是我想象了一下如果发生事故的不是那三座岛,而是往旁边挪动一下,结果非常让我惊讶,如果往富裕水域挪动一个岛的位置,那么我父王不会犹豫,在第一时间就会立刻封岛,然后派遣最佳的医疗团队前去控制疫情,这个事情轮不到叔叔你出头。因为国内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些岛屿一旦真的出事,将会发生什么,所以这些岛屿也不会出事。何况这些岛屿关口严格,也出不了这样的事情。”
夜翎顿了顿,看着房间内若有所思的人们,也回头看看秦霄,发现他竟然用一种茫然的眼光看着自己,或者说,他看的似乎已经不是自己了。
秦霄此刻的确很震撼,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海蓝的影子,那么像,像得他几乎要觉得他就是海蓝的转世。还好,他刚才说,自己小时候是被海蓝带着的。秦霄想起海蓝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她到底在哪里啊。
夜翎能感觉到秦霄情绪的变化,只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五年了,虽然他才只有十岁,但是,他却觉得等了很久很久了。他受不了战争,受不了每天都有人死去了。
“如果把出事的地方再往贫瘠一点的地方移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知道大概这些地方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大概也就是封起来,自生自灭,最多给点药材,至少烧岛,那几乎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房间内,两个文臣眉头皱了皱,想到那些贫穷的岛屿上的情况,也只能点点头。
“叔叔教导过我,机会来到的时候,抓得住的人才会成功。而懂得等到机会,并且能看明白机会的人,叫做人才,这样的人虽然有用,但是还不够,真正的天才是会给自己制造出机会的。叔叔需要的是父王身边举足轻重的身份,叔叔不是一个惯于等待机会的人,叔叔是天才,所以叔叔给自己制造了机会,并且借着制造机会,毁掉了运输系统,为贵国当时已经显现颓败的战事赢得了喘息的时间。因为当年,贵国的粮仓,天妒燎原上滴雨不见,死亡无数,百姓流利失所,叔叔只是把几个感染了疫症的人混在运输船上,就导演出了这样一台好戏,让本来已经快要取得胜利的我们,不得不暂停了战火,处理瘟疫,然后又因为粮草跟不上,只能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