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地位肯定很高,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夜翎竟然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唯一的王子。他很是愣神了一阵,终究无法把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和眼前没有脚,不能走路,笑容灿烂的纤弱少年联系在一起。
可是这个少年此刻一脸的坚定:“我要做这个世界的王,秦大哥,所有人都要父亲在王族里重新选定一个继承人,可是,我要做这个世界的王。”
“我知道,秦大哥你此刻一定觉得,我是一个看中权利的人。没错,我的确想要拥有权利。其实就如我这样不能站,不能走的废人,就算是唯一的王子,其实不能成为王也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危险。可是,我一定要成为王。”
夜翎的坚决让秦霄吃惊,他在说一定要成为王的时候,褪去了纤弱,褪去了青涩,就好像他已经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王一样。
“秦大哥,权利会让人疯狂,可是我却不会,因为就算没有权利,我也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我这样的人,不管谁成为王,都会为了名声而善待我。但是,权利却只有在我的手里,我才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情。秦大哥,我要你帮我。”
窗外断断续续传来侍女们的讨论前方战事的声音,秦霄活着的时候是做杀手的,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唯利是图,争权夺利的人,他干净得似乎才来到世界上的婴儿。并且他坚定,执着,拥有着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唯独他没有脚,不能如同一个完整的少年那样跑跑跳跳。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大哥,从我出生开始,就在战争,一直在战争,我的老师告诉我,我们的世界从来没有过和平。我的国家拥有水域万里,却没有足够多可以让我们修建城池的土地。而天沙国极度缺水,黄沙漫天。我们两国为了生存,不能不打。”
秦霄点了点头,的确,种族不一样,资源的极端分布,就算两国暂时打成协议,短暂的和平也经不起一丁点风雨,微小的动荡就能又一次引发战争。
“战争会带来死亡,无数的死亡,我和我的那些堂兄弟,以及叔伯们谈过话,他们显露出来的野心勃勃,只会带来更多的战火,可是那些还在挣扎求活的人们,他们该怎么办,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秦大哥,我不想我生活的世界,我的子民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夜翎的目光满含悲伤,秦霄突然就明白为何他初遇夜翎的时候,他那样放声的哭泣,他是在悲悯世人,悲悯这个战火硝烟的世界。
“可是,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帮你?”
“秦大哥,只有你能帮我。蓝姐说过,只有你能帮我。”
“海蓝?她怎么说的?”
“蓝姐说,沿着蜂络河,一直走,走到蜂络河的源头,那是一座大山,只有秦大哥你能进到山里去,里面就有答案。哦,蜂络河就是我们国家最大的一条河,所有水系的主脉。”夜翎拽着衣角,他安静的坐在窗下,咬着嘴唇,白皙的肤色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我想和秦大哥一起去,可以,可以带上我吗?”
他问得很犹豫,问完以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终于露出一丝属于他年龄该有的遗憾与失望。
秦霄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当他看到夜翎的眼神的时候,突然内心就柔软了一下,如果,海蓝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如果他们能顺利的完成婚礼,那么,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和夜翎一样大了吧。于是,鬼使神差的,秦霄点了点头:“可以哟,小夜,我不认识路,还需要你帮我指路。不过,国王会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夜翎的眼里刹那间布满了星辰,闪耀得叫人无法直视,他坚定自信,口气不容置疑:“父亲他一定会答应的。”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有些红:“可是,我也不认识路,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秦霄扶额,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蒙,这少年,大概应该是个完全没有生活常识的存在,加上他不能自己走路,这要是带出门,自己究竟是保姆呢还是保姆呢?想到这里,秦霄有点不大习惯,他突然觉得自己死了以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居然还会吐槽了。
“秦大哥,你不会不愿意带着我出门吧?”夜翎问得很忐忑,不过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非常开心的说:“没事,虽然我不认识路,但是我们可以带一个非常熟悉道路的人一起行动。”
“等一下,小夜你是打算就你自己一个人跟着我出门?”秦霄想到这少年的身份,顿时感觉到压力无限大,活着时整天面临被人一枪崩头的危险,都没有这么大的压力。
“秦大哥,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很多人。何况人多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主要的是,天沙国有不少探子在我国,如果我们大摇大摆的去,至少我会很危险,他们一定会用很多种办法来致我于死地。”
秦霄有种头很大的感觉,他很想说,现在拒绝带夜翎出门,可惜,当他看着夜翎水汪汪的眼睛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想到夜翎的身份,他就有种要吐血的感觉。等等,身份,夜翎可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国王陛下也许并不愿意带让他出门呢。
“小夜啊,你的身份,能就这样跟着我出门么?”秦霄满怀期待,等着对面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回答他,不能。然而,秦霄注定是要失望的。
“父王,他必须同意。”夜翎说得非常坚决,那口气,真的就像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王者,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否决他的意见。
“秦大哥,去找蓝姐留下的答案之前,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父王吧。你一定要在场。我知道,当我说不带护卫和你一起出发的时候,你一定在后悔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我甚至隐约能猜到蓝姐到底留下了什么答案。虽然那时候我才五岁,但是秦大哥,你相信我,我非去不可,你会需要我的,我不是一个无用的人。”
秦霄看着夜翎的眼睛,干净得像是一汪最清亮的泉,透亮,明耀。尤其他说,他不是一个无用的人的时候,那种自灵魂散发出来的光彩,能闪得周围的人微微闭上眼睛。
“好,我答应你。”
夜翎嘴角透出一丝灿烂的笑,他击掌三下,有一个护卫进来行礼,夜翎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木牌,递到那护卫手中:“请他来,明天一早和我一起见父王,告诉他,这一次之后,他就自由了,不欠我了。”
护卫嘴角动了动,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点点头就去了。夜翎看着秦霄坐在窗边发呆,撅了撅嘴:“秦大哥,你在想什么?可以给我说说你和蓝姐么。”
秦霄微微一愣,时光像是一道浓重的迷雾般,因为那句你和蓝姐,而渐渐消散,仿佛回到那个少不经事,彼此依靠的春天。海蓝依旧站在一棵紫藤下,墨蓝色的紧身夜行服勾勒着她纤细的曲线,平平淡淡的五官那一瞬间却美得惊人。她举着一支绯红的枪,脸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走过去,笑着说:“霄哥哥,我回来得有点晚,还没洗澡呢。这一次那个点子有点硬,好险,差点中了枪。不过,任务完成得不错。你看!”
说着她摸出一个红色的金属球,笑得越发的灿烂。然而就是那一瞬间,逆光而战的海蓝,像是镀着金光,随着她的转身,渐渐看不清她的脸,时光也就此定格,子弹击中了她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秦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一把抱住已经站不稳的海蓝,右手拿过那红色的枪,带着海蓝往紫藤架后一转,随即起身,往子弹射来的方向,朝着一个微微有些反光的点开了一枪。
秦霄像是没有听到对面噗通的声音,也像是没有听见越来越密集的枪声。他知道他那一枪打中了开枪的人,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因为,海蓝的气息已经彻底的消失了。他的世界只剩下海蓝最后一句呢喃,带着不舍和遗憾:“霄哥哥,我还没有嫁给你呢!真可惜……”
后来,秦霄结果了海蓝手中的枪,那颗要命的子弹也被做成挂坠留在了秦霄的脖子上……他习惯的伸手摸脖子,却空无一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活着的秦霄了,自己现在在死亡以后才能来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海蓝,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但是她是存在的!
“秦大哥,秦大哥……秦大哥?”
秦霄笑了笑,定神一看,夜翎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和她,好多好多年没有见了,以前的事情啊,都过去了。”
夜翎憋了憋嘴,显然对秦霄的说法很不满,正要继续问,却听见护卫在外面说:“殿下,鱼小小请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进来一个瘦小的男子,说是瘦小,其实这个鱼小小长得很是秀气好看,作为一个男子,他其实也挺高的,可惜就是有点勾腰驼背,显得就矮了三分。当然,鱼小小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在于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此刻这表情更带着激动兴奋,看起来像是在抽风。
“我说小夜翎啊,终于舍得把我这颗大大的棋子用了?你不知道,鱼爷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了。今儿你那面瘫侍卫一说你叫我,我就觉得这个破烂世界的空气都清新了三分啊。”
夜翎笑眯眯的看着鱼小小,鱼小小一个激灵,顿时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眼睛亮得就像夜行车的远光灯。可惜夜翎虽然笑眯眯看着他,却并没有理他,而是砸吧了下嘴,眼睛一转,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这个,放到我父王的书桌上,没问题吧。我父王一般晚上不办公的,你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秦大哥今天初来乍到,何况还一路把我从战场上抱回来,也累了,我们就不招待你晚饭了,你事儿办完了就回来找个房间休息,明天和我们一起见我父王。”
鱼小小接过信,转眼去看秦霄,却正好看到秦霄也在打量他。鱼小小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突然看见秦霄手上的手环,眼神一暗,瞬间又恢复正常。他下意识的伸手摸自己的手腕,却无奈的叹口气,一股无比失落的情绪爬上心头,不过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精神抖擞起来。
秦霄一直观察着鱼小小的反应,此时却有些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鱼小小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一瞪,“你就是秦霄啊?”
秦霄有些惊讶了,自己一直没有介绍自己,夜翎也只叫了自己秦大哥,怎么这里的人居然个个都叫得出来自己的名字。
秦霄还没反应过来,鱼小小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睛的往地上一坐,也不管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来一张手绢,擦着眼泪:“你把我害得好苦啊,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祸害我这么一个单纯可爱善良俊秀的五好青年呢。你说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这一下,秦霄是彻底愣住了,什么情况?夜翎看的脸发红,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指着正抱着秦霄大腿打滚撒泼的鱼小小,口气不大好的说:“你保存在我这里的东西,大约是不想要了吧。”
鱼小小一听见这话,瞬间满血复活,拿帕子把自己脸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站起来,整理好衣衫,连脸上那吊儿郎当的表情都收了起来,走到夜翎身边,就好像是最正派的谦谦君子:“翎殿放心,我鱼小小别的不敢说,这悄莫声息的放个东西绝对没有问题,明天一早,静候殿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