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自己浑身被限制，不能动弹，头痛剧烈，像是要爆开。“唔。”我哼唧几声，挣扎地扭动几下身子，蒙蒙睁开眼，意识逐渐恢复……“唔！”我发现自己果然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手被反缚，脚也被绑了，我脑子里瞬时闪过一连串念头，我在哪里？绑架？打劫？老头子的仇家？手脚还在？衣服还在？话说那两人去哪里了？会不会被撕票？怎么让对方知道我没财没貌饶我一命啊？手机在哪里？警察叔叔呢？……脑子的念头像短路的电线火花一样巴拉巴拉闪过，以至于蒋照与我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以我的一串大吼为开场白，多年后回想依然如那天的铲子反射的阳光一样熠熠生辉。
“撕拉。”我所在的帐篷被掀开，露出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他的下一步行动还没开始，我就以迅雷不及之势气聚丹田提声叫道：“啊——这位好汉手下留情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天姐我无意闯入好汉地头实在冒犯同道中人女人何苦难为女人呐——姐我没钱没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不好吃又瘦又干不如另外两个胖子流油要吃别吃我啊——总之有话好商量别撕票啊我妈妈会打钱给你的——”行云流水不带喘气我念完了这一套话，将我毕生所学用上只求关键时刻知识就是力量用来保命。那个中年男人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先发制人，被我唬得一愣一愣，毛虫粗的眉毛一抖一抖，细小得成缝的眼睛看着我，良久才从跟眉毛一样粗厚的嘴唇里冒出一句话：“你……这贯口念得挺溜。”
“噗。”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又贱又轻佻，我浑身寒毛又竖起来，直觉告诉我前方高能预警，小心贱人。果然，从中年男人铁塔般的身材后面伸出一个脑袋，是个年轻男人，中年男人很高，至少有一米九，他也不矮，一米八多，有几分俊俏，细长的凤眼，高鼻子薄嘴唇，看着我笑嘻嘻的，我妈说过这种面相的男人薄情奸诈，可以共苦，不能同甘，现在想来我妈真是字字珠玑。但当时我脑子飞速旋转，考英语六级时CPU都没这么超负荷运转过，不过基本想的不外乎如何虎口求生，因为我可以确认，他们都是练家子，像我这样的他们可以一个打十个，我只能智取不能硬胜。
“你们干嘛的？绑我干什么？劫财劫色？另外两个人在哪里？要多少？”我佯装冷静地说，眼色用我所能及的犀利狠绝，像刀子一样划过他们的眼睛。“呦，妞倒挺有眼力见儿。”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口音典型的京味又浓又地道，听声音就是在天子脚下长大的胡同居民，油不油我不知道，看他刚才被我唬蒙的样子好像并不太灵光。我心理琢磨着。“小老板，你看这个妞，是你胃口吗？”他扭头对那个年轻男人说，“什么！”我瞪大眼睛，这怎么听着这么像妓院里的老鸨口吻啊，怎么怎么，我被卖肉了？卖哪去了？这荒山野岭？我X，不行不行，得想办法。“两位爷，小女子初来咋到不识规矩，两位爷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吧啊，您要钱，没关系，给我打个电话，我马上叫人拿钱过来，您是老板啊？您担待呐。”用我所能及的谄媚。“脸变得倒快。”年轻男人啧了一声，他的声音轻浮，我混迹文坛多年，自负全国各地百分之八十的地方普通话口音都能听出个来路，但他的不行，就是纯正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至少有一乙，听不出来处。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也尽力忍住往他脸上糊一巴掌的冲动，谄笑道：“嘿嘿，爷，都是混的，何必呢。”“混？不见得啊，我是混，你们可是高才生啊。”他蹲下拿出一个证来在我眼前晃荡，配上招牌奸笑，我细看清楚，那是李慕白的工作证，顿时炸毛了，“靠！李慕白被你们怎样了？老头子呢？你们到底是谁，想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信不信老娘跟你同归于尽！”中年男人一乐，“哟，急了。”年轻男人也站起来叹口气，有几分遗憾的表情，“真不禁逗，他们在隔壁，你随我们过来吧。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他转身往外走，中年男人也跟着，“你你你们……”我无力叫道，“又咋了？”中年男人回头，“给我松绑啊，靠！”“……哦。”
我揉着酸痛的胳膊跟他们走出了帐篷，四周望一望，果然身处在深山老林里，看来离岭头村有些距离，山势也有区别，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帐篷驻扎在山坳的平坦处，脚下是一块裸露的大岩石，这边植物少，他们就把帐篷扎在了这里，我正要数数他们有多少帐篷时，一个大手把我脑袋往下扣，“让她别乱看。”年轻男人冷冷说。
他扣着我的头直直推到一顶小帐篷前，我被推进去就看到了那两人，李慕白看起来还好，乖乖地坐在老头子身边，老头子怎么回事？躺在一个睡袋上边迷迷糊糊看起来相当痛苦的样子，左脚上被几根树枝绑着，双手抱着腿喘着粗气，“这……腿断了？”我问，“恩，请来时不太顺利。”年轻男人轻描淡写道。“靠！你！”我又欲发飙，李慕白这时软软地开口了，“峥嵘，不关他们事，是老师过来的时候踩到青苔，不小心滑倒的。”“你……”我怒目圆瞪，“你连这帮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过来了？还帮他们说话？他们把你拿去卖了当乌龟你是不是还要帮他们数钱啊？”“峥嵘，”李慕白皱着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嗯……”老头似乎听到我和李慕白的吵架声，幽幽醒来，看了看我，“丫头，醒啦……”“老头，醒啦……”“呸！”“呸！”我扭头不理这两个不可理喻的人。
“我呀，跟您道个歉，那一锹子敲得狠了点儿，您担待！”中年男人插进了话，然后十分关心地瞅着我，“没傻吧？”被他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火辣辣的疼，刚才高度紧张既然没有察觉。“直说吧，你把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我摇摇头，不理这些，先冷冷看着他们，也冷冷看着李慕白，“我……不知道啊，老师说过来就过来了……”李慕白讷讷地说，我脸一沉，果然是个跟班命。老头现在别过头，显然不想理我，我只好看着那个年轻男人，“别那么紧张，我是想和你们合作的同伴啊。”年轻人笑笑，“他叫大李，我叫蒋照，你们叫我……”“小老板。”我接口。“嗨，知道就好。”他笑笑，看看老头，老头没有反应，于是又继续说下去，“今天早上你们偶然出现在我们的路线上了，我不想风声暴露，所以就把你们带过来了，我们志同道合，可以一起行动嘛。”“什么志同道合，你们干什么的？”我警报再起。“您说还是我说？”他笑看着老头子，“毕竟是我瞒着这些娃娃，我说吧。”老头子闷声道，一脸郁闷，“我本来想确定了再告诉你们，这会是个大发现。你们谁能背背那段‘山有福泽’？”我和小跟班大眼瞪小眼，拼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山有福泽，娘娘居所。雕楼宝殿，玉宇琼宫。夜夜笙歌，邀山人来。来之忘返，不慕神仙。”我耷拉着脑袋，道。“您瞒得够狠。”小老板竖起大拇指。
老头子深深叹了口气，“那是第一段，接下来是‘山有福泽，所藏非凡。能者近之，天不负人。河女锁魂，其声呜咽。小子猖狂，老夫不惧。生人绕行，死者来路。山有福泽，神龛所在。莫近莫听，鬼神奈何。若近若听，鬼神难测。敲脊吸髓，骨笛引路。若不成鬼，莫再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