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沉,晚霞染得长留海上一片血红。
又是整整一天,摩严和笙萧默依旧没有出关。明天一早便是幽若的掌门继任大典,可她却没有一点心思在这上面。幽若让白依依留下照顾昏迷的白子画,她又回到贪婪殿,继续等待消息。
直到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的时候,摩严和笙萧默终于走了出来。幽若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我师父呢?”
两人看上去十分疲惫,表情很有些奇怪,说不出结果是好是坏。笙萧默道:“她没事,只是暂时还没醒。”
幽若被他弄得有些紧张,忐忑不安道:“顺利吗?”
笙萧默猜她担心什么,勉强笑了笑宽慰她,“说不清楚。千骨的魂魄比我们想象中要融合得快的多,所以过程有好几次凶险,所幸最后都化险为夷。”
“什么叫说不清楚?到底成了没成啊?”
笙萧默叹口气道:“师兄他一直瞒着我们,拖得太久。若是刚从异朽阁回来就着手此事,那还多几分把握。如今能分离出来的只有一小半都不到,能起到多大作用,我真的不敢说。”
摩严还是隐含怒气:“我若早知道神谕是寄附在她的魂魄之上,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子画去做复生花千骨这种愚蠢之事!他集齐她三魂七魄之时,岂不就是自己魂飞魄散之日?”说完,拂袖而去。
幽若嘟着嘴道:“世尊就不能念念我师父的好吗?如果没有师父,又哪里来的神谕?”
笙萧默倒是看得很开,淡淡一笑道:“我这两个师兄都是拧得要死的脾气,二师兄把千骨看得比什么都重,大师兄又把二师兄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次千骨自己提出来求我们替她分离魂魄,大师兄其实心里很感动,不过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他揉了揉眉心,“反正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他自己了。若能好好爱惜身体,再和千骨聚个几年,自然是万幸。对了,他发现没?他没把依依怎么样吧?”
幽若白了他一眼,道:“没怎么样?都快把我们皮都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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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的钟声敲了十二下,那是掌门接任大典的钟声。所有弟子都集合在广场上,站了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仰望那前方高高在上的三尊宝座,小声议论纷纷。与其说期待新掌门接任,不如说是更想借此机会一睹长留尊上的风采。
有些这几年新入门的,只在传说中听过这位上仙的天人之姿,听一些见过白子画的前辈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本人如何如何的白衣胜雪眉眼似画,他走过一处便如何如何的花开如海风过如浪,心中无限仰慕唏嘘。只是据说他十几年前失踪,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此次的新掌门乃是他一脉单传的徒孙,深得宠爱,所以才会在接任大典上出现,以表重视。
众人抬酸了脖子等了半天,等到世尊和儒尊都已经坐定在各自的位子,等到幽若说完接任誓言,从正襟危坐的摩严手中接过掌门宫羽,等到所有弟子都向新掌门行礼,恭贺掌门接任……
摩严身边的那个位子,依旧是空的。
白子画并没有离开长留,他一直在绝情殿。
摩严怕他再来找他和笙萧默的麻烦,丢下一句话,说你不是吵着要来戒律阁领罪吗?行啊!你偷盗神器,将神器上的魂魄私自注入花千骨体内。喏,现在物归原主,我帮你将魂魄再取出来,这罪便抵了。他连他的面都避而不见,直接和笙萧默去了接任大典。若不是把戒律阁抬出来,这个耿脾气的师弟只怕还要闹下去。
花千骨已经让人送了回来,就在她以前住的寝殿中。白子画醒来后,就一直守在她床边,就像以前她光有肉身,而没有灵魂的时候那样,他也是痴痴地守在她床前,拉着她的手和他说话,明知她什么都听不懂,却还是一坐一整晚,絮絮叨叨一整晚。
她又回到了以前的房间,那还是按照之前小骨在世时布置的。这些年绝情殿虽然空关着,但幽若时常叫人来打扫,一切都和他们在时一样未作改变,甚至他还能闻到殿外的桃花,开得一如当年。
他将依依遣走,自己凭着记忆去房间里翻出两坛之前酿的桃花酒。十几年的日子如弹指一瞬,打开封坛,刹那便溢了个满庭芬芳。说来也怪,这酒的味道竟像极了之前小骨身上的那种异香。
他扶着门廊,一步步走到台阶前坐下。小骨还没有醒,但不知道等会儿醒了后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绝情殿下新掌门继任的声响远远传来,他又觉得恍惚起来。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有那么多事要做,为什么他只剩下了一个小骨?而这个唯一剩下的重要的人,等会儿又该如何去面对?
师弟说她是自愿的,求着他和师兄,将自己还未融合的魂魄取出来,她不怕痴痴傻傻一辈子,也不怕走火入魔魂飞魄散,她说,如果师父没了,她再聪明又给谁去看,如果师父没了,一个人活着也是无聊。
她倒看得很开,不过还是傻,前世今生一个样。
那个抽魂术看来并不成功,她应该还不知道。师弟说自己拖得太久,最后取出来的只有一丝半缕。自己倒不怕死,只是怕她失望,怕她孤单单没有依靠。也怕她重拾了记忆,不知该爱还是该恨,她这一世本就稚拙,这么艰深的选择,只怕又令她为难。
喝了一杯,又是一杯,自己是在壮胆吗?那淳美却又辛辣的滋味入喉,让原本尖锐的疼痛变得迟钝而模糊不清。脑子渐渐也乱了起来,那个住在绝情殿里的女孩儿,今天她又赖床了吗?快起床吧,师父今天有好多东西要教给你。
一双温热的小手,从后面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清脆甜美的声音银铃般响起:“师父,猜猜我是谁?”
“小骨。”他轻轻抓住她的小手。这是她自小最喜欢的游戏,可是面对如今的自己,又何需蒙眼?
“这就是小骨以前住的地方吗?”
白子画握着她的手一滞,低涩的声音道:“你都知道了?”
花千骨轻轻“嗯”了声,挨在他身边坐下。
“师父怎么又喝酒呢?师叔说你不能喝酒的。”
“小骨……”他想说什么,可又好像无话可说,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双眸氤氲,如烟似雾:“小骨,别离开我。”
“原来,我并不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艾自怜道:“东方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一直以为他是骗人的呢。原来是真的,我只是师父用一枚宫铃造出来的。这感觉……好奇怪,师父会嫌弃我吗?如果以后我不听话,你不喜欢了,会不会不要我,再造一个新的小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