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简直天旋地转,只觉全身僵硬,冰凉的身体一点点发烫。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其实刚才从她进房间开始,就已经是这样。她早就想好了要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
那具身体他无比熟悉,是他三年来一点一滴耗尽自己的灵力和鲜血浇灌而成,从最初的一枚宫铃开始,慢慢具有雏形,变得有手有脚,有血有肉,柔软沁脾,美丽芳洁,他给了她生命,也赋予她灵魂。
但她又变得陌生起来,苏醒后三年,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着,像是要补足那些年错过的良机。她的身体更加丰腴,她的腰肢更加柔软,她的四肢紧紧缠绕,像带刺的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却又吐露着芬芳。
“师父,相信小骨。他们说只要这样,就能和师父永远在一起了。”
白子画如同石化,只觉口干舌燥,全身血行加速,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剧烈撞击,又轰的一片片坍塌,撞得他昏昏沉沉茫然不知所措。
“小骨,不,不可以……”他嘶声道。
一定是方才的洗澡水太烫了,明明什么都没穿,花千骨却还热得头晕脑胀,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烤着,一心只想往白子画冰凉如玉的身子上贴。
“抱我,师父。”她意乱情迷,咬着他的耳朵口齿不清。
温软的气息喷在白子画的耳垂上,酥/痒难当,他全身战栗,身体里血液沸腾,像一座休眠了亿万年的火山,看似并无异样,但底下滚滚岩浆已奔腾不息,身体里有一只巨大的野兽正要挣脱牢笼而出。
“小骨!”
许是之前服下的药起了效果,他突然来了力气,一下把她打横抱起,放在自己床上,拉开薄被,替她轻轻盖好。
“你睡吧。”
花千骨迷茫地看着他,接下来的步骤和自己想的似乎不太一样。白子画紧抿薄唇站在床前,刚刚还在颤抖的身子现在却已立得笔直。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稳定。
“睡醒了,师父把一切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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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黄昏。
院子里几株紫藤扑簌簌地落下枯萎的花瓣来,一个月前还开得极盛的,现在却已呈衰败之相。深紫浅紫的小花儿散落得到处都是,有几片落到了桌上的茶盏中。茶是冷的,主人用了上好的茶叶,却似乎忘了喝。
白子画定定地坐在桌旁,夜风吹起他宽大的素袍,更显得清高消瘦弱不胜衣。他似乎怔怔出神,连笙萧默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师兄,秋风伤人,还是进去吧。”
“无妨,小骨没什么吧?”他连坐姿都未改。
“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我给她用了些安神的药,好好睡一觉就好。脚上的也是外伤,歇几天就没事了。”
白子画颔首,“那就好。”
“倒是你,折腾了一天一夜,快进屋去休息,回头病了又是我和千骨忙活。”
白子画满脸倦容,却淡淡道:“我睡不着,想一个人坐会儿。”
“睡不着?”笙萧默突然想起什么,勃然变色,“你老实告诉我,昨天一天里吃了几粒风声鹤唳?”
白子画不语。
笙萧默霍然撩起他的衣袖,两根手指已搭上他的手腕,气到脸色发白。
他声音都在发颤,发狠道:“你!你……一下吃那么多,就是再过三天也别想睡着!真的想寻死就说一声,我直接配毒药给你,这风声鹤唳可难炼得很,我还不愿费这功夫!”他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抛给他,恨恨道:“看看你的验生石,都暗成什么样子了!大师兄天天记挂你,左右不放心要我来看你。你却这样糟蹋自己!”
白子画的验生石已几乎完全成了暗灰色,只有十分仔细才能辨出中心处有一朵极其微弱的光亮将息未息。
验生石滚落至脚边,白子画波澜都未起,平平道:“师弟忘了,我是个瞎子。验生石什么的,怎么还看得出来?”
笙萧默反倒平静下来,他太了解这个师兄,每次他越是摆出一副周身是刺、生人勿进的样子,越是心里藏着不得已的苦衷。骄傲如他,纵是遍体鳞伤,也一定是要赶走所有人,绝不肯让人瞧见他一分一毫的脆弱。
他也是聪明人,想到此便露出不可察觉的一笑,清清嗓子,换了个问法。“我刚才给千骨把脉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又多了一魂一魄,是怎么回事?你说她最近噩梦连连,记忆复苏,也是与此有关吗?”
问到小骨,白子画也终于肯收起周身芒刺,好好说话,“上次在异朽阁,东方彧卿已经释放出最后三个神器上的魂魄,分别注进小骨和琉夏体内,小骨得了一魂一魄,她前世的记忆约莫就存在于其中。”
笙萧默一听便明白,“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都好好的,最近却总是与你别扭得很。师兄有何打算?”
白子画平静道:“顺其自然便好,该来的也总是要来的。”
他已决定要将过去完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至于她知道后又会如何抉择,就由她去吧。一直以来他都拽在手里太紧太紧,怕得到,怕失去,怕得到了以后最终又失去……以前他总说别人执念,现在反倒自己成了执念最深的那个人。
笙萧默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冷茶,刚要喝突然瞥见杯中的花瓣,脑中灵光一闪——
好啊!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凡事顺其自然,但求无愧于心。这“顺其自然”四个字确实是白子画之前常说的。但这是妖神花千骨死前,那个绝情断念的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心境。自从千骨死后,白子画千方百计,不惜偷盗神器,不惜施用上古禁术,逆天行事也要复活花千骨,就是想重来一次,又怎会可能会顺其自然,任由前世记忆复苏,令千骨再受一次伤害?
唯一说得通的,就是他自知身体已无法逆转,这才会想要利用前世记忆再一次将她推开,就像那时他狠心给她的十七根销魂钉和一百零一剑断念一样,他要她断情绝念,他要她不再爱他,甚至深深恨他。她恨他越深,便能活得越好。哪怕自己在人后形销骨立,痛不欲生。师兄他就是能这么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而他仍一贯的自以为是,不论什时候都要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即便自知将死,也要在死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他觉得那是对她最好的,只要她恨他便能过得好,在他死后不用伤心,亦不会难过。
笙萧默一字字道:“如果不想我告诉千骨,就请师兄如实相告,神谕的力量是什么时候开始消逝的?”
他们师兄弟千年默契,笙萧默这一问,白子画即知自己心里的那点计划已被他全盘知晓,如此也无必要再瞒他,将神谕之力依附在花千骨三魂七魄上,而三魂七魄现在已分别有了新的载体之事说了出来。
笙萧默沉吟半晌道:“虽然最后这两片魂魄上依附的神力十分弱小,但总还是有的。师兄应该趁魂魄还未完全融进千骨体内之前,尽快取出才是啊。否则一旦融合,师兄便……唉,总之多耽误一天,便是一天的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