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十一带来的消息更糟糕。
玉浊峰温丰予的玄镇尺,及茅山云隐的不归砚,与霓千丈的浮沉珠一样,也纷纷在掌门大会回来后便告失踪。太白门掌门诽颜因有要事未参加掌门大会,他的幻思铃倒还是好端端在的。至于蜀山,最近因内部纷争迭起,掌门人选一直悬而未决,拴天链就由门内功力最高的长老,也是仙界毁誉参半的邪仙墨冰暂时保管。此人与长留素有过节,因此未出席掌门大会,拴天链也是安然无恙。
至今,来参加长留大会的三大掌门,神器纷纷被盗。再加上长留上仙白子画及他手中的两件神器同时失踪。
十方神器中,已有一半下落不明。
矛头所指,昭然欲揭。
笙萧默又再次回到绝情殿上,由里到外寻找蛛丝马迹。难道真的是像幽若说的不死心么?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好笑。一千多岁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什么这么不甘心,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证明?如果那个人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那这证明还有什么意义?
主人不在,殿外的杂草才几天就已长得繁密了。笙萧默这才惊觉,原来二师兄在绝情殿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做的。他生着病,也从来不忘去伺弄那些树木花草。千骨在时,这些事都是她在操持,她不在了,师兄便更为精心,日夜浇水修剪,以维持原样,是怕万一哪天她回来了,认不出家的样子么?
原来师兄一直是存着希望的。
笙萧默在桃林里默默走着,这一片都留着师兄的气息,那清冷而孤绝的气息,持续了千年,就像他虽然一直和自己、和大师兄在一起,却始终淡漠疏离,无法走近。
他们,又真的有了解他么?
就像这次他的失踪,若不是因为蓬莱事发,他们也不会察觉。一直以来绝情殿上只有他孤单单一个,若是真的像幽若说的病发昏迷,只怕也无人知晓。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呢?除了不得已来为他治病外,自己和大师兄上绝情殿来的次数真的少之又少。那满身狰狞可怖的钉痕,那血肉模糊溃烂的绝情伤疤,那一个个寂寞凄冷的长夜……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总觉得他性子冷傲孤僻,生人勿进,但这么多年来,他们又何尝主动来关心过他?他总是说没事,哪怕已经千疮百孔、痛彻心扉,也总是收拾干净了不示弱于人。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太寂寞,如果他们能再走近他一步,也不会在品尝到千骨带给他的那一点点温暖后,就彻底沦陷,万劫不复了吧!
露风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色长袍,阔背猿臂,后影却略显落寞。笙萧默苦笑一声,莫非坐在这里都让人有种离群寡居的错觉?
“大师兄,你也来了?”
笙萧默朝他走去,闻到一股扑鼻酒香。他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
摩严举起身边的酒坛,递给他:“来一口!没想到子画还有这个本事,酒倒是酿得不错。”
笙萧默仰头灌了一大口,这酒闻上去清冽沁脾,入口却辛辣无比,几乎要烧穿胸腹,他猝不及防,被呛得差点流泪,狼狈地咳了好几声:“二师兄,咳咳……什么时候也开始喝这么烈的酒?”
摩严拿回酒坛,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悠悠道:“也许,我们都太不了解子画了。”
是啊,他们都太不了解他了。他们心中那个不染纤尘、不食烟火的人,竟会在绝情殿的某处偷偷藏了一屋子烈酒。是因为无边无际的岁月太过冰冷,他再也找不到一点点温暖和慰藉么?是因为一次又一次午夜梦回,那痛入骨髓的相思和撕心欲裂的寂寞么?还是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只有靠着酒精的麻醉,才能在众人面前拼凑出一幅看似完整的白子画?
今晚,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倒是个喝酒的好时光。
摩严与笙萧默坐在露风石上,相对无言,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坛酒喝了个精光。
“酒没了,走吧。”摩严起身,快步欲走。
“大师兄……”笙萧默欲言又止。
“嗯?”
“你知道了?”
“哼!”摩严冷笑一声:“结界丝毫没被破坏,他是自己走的,也根本没想要瞒我们!只有幽若这个傻丫头才会以为他是被掳走的。”
笙萧默苦笑:“你之前就知道,却没有当着丫头的面点破。师兄,你也慈悲起来了。”
“我慈悲又如何,她早晚要知道。她心里敬子画若神明,是他太令人失望了。”
“不错,我也是想上来再看看有什么可以为他辩驳的。可惜,没有。”笙萧默叹了口气,嘴角挂着一丝自嘲,“也是,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怎么还会遮遮掩掩、文过饰非?”
啪——酒坛被摩严狠狠摔在地上,瞬时四分五裂。他从齿缝里把字一个个挤出来:“长留败类!一师一徒都是败类!”他目光如炬,瞪视着笙萧默道:“从今后,我只有你这一个师弟!你若行差池错,敢再为前车之鉴,我不如现在就清理门户!”
“萧默不敢。”
摩严点点头,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道:“走吧,明日又是一场恶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