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小跑奔至堂前,荀失芝看的清楚,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黄瘦面皮,稀稀的几根胡子,头发已是半白半黑,又朝着端木仁义看了看,一脸的茫然状,心道:”端木仁义似乎已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说到他残杀杨府上下三十六口人命,除了被那三个当官的逮住,证据也有点牵强附会,这事也不能排除是被陷害的,如果带过去的四名捕快还在,或许还多张嘴,现在是死无对证,想想,只怕这个端木仁义是凶多吉少,但假使人却是他杀的呢,也正好是为民除害。“
那老者双膝跪下,行过跪拜之礼,左侧师爷首先开口说道:”杨管家,说说你是谁吧。“
”是,小人是杨太公府上第二号管家,小人姓杨,家中排行老四,因此就叫做杨四。”
荀失芝轻轻嘿咻一声,想的却是什么二号管家,看来这个杨太公家庭还真是阔绰,还有什么大管家,二号管家,不知道有没有这第三号管家,但随即转念又想:“我记得刚才这位巡抚说过,杨府其实并未被完全洗劫,除了杨小姐外,杨太公在危急关头派出了一名管家向卫府求救,想必就是这位二号管家了,那么,他来这里岂不是........“
“杨管家,你在本地多年,你是知道两位司徒大人手段的,如你刻意扭曲事实,小心你的项上人头,你可知道。”荀失芝的思路被打断之后,寻声望去,乃是朱大人。
只见那杨管家似乎并不慌张,表现的异常冷静,想必在这官场中周旋了大半辈子,早已是波澜不惊,见惯不怪了。道:“是,小人不敢。”
“小人在杨太公府做管家已有十年之久,若不是杨府遭此巨变,小人定会在杨府终老此生。”说话之间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道:“那日夜里,杨府惨遭恶人屠戮,危急时刻,杨太公派小人去总兵府求救,不料小人还是迟了一步,回来之时,杨太公他老人家已经被害,小人...小人真是罪该万死,对不起他老人家。”说到杨太公时,情绪略显激动,众人静静的听着他的陈诉,无不露出惋惜之状,荀失芝瞧着他挤出了几滴泪水,停了一会儿,才用手擦拭去。
司徒通天这次没有暴躁,反而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故作疑虑,道:“哦,那你说说看,这屠戮杨府的恶人又是谁呀?”
堂上堂下一片寂静,都在等待着这位杨府的管家开口,到底端木仁义是不是凶手?荀失芝也是疑心的紧,此时的端木仁义手心已是挤满了汗珠,心下噗噗直跳,倒不是害怕这个杨管家说实话,最怕的就是被人收买或是受到威胁,嫁祸于自己,本就是死无对证,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再这么一下的话,问斩的折子递到皇上那里,只怕皇上也会同意,毕竟皇上也没法明白这其中的原由,这肯定是被人精心策划想要嫁祸自己,自己所蒙的冤只怕难以见到天日,想到这里,只觉人生不过笑料尔尔,自己头顶一片青天,一心想要匡扶正义,忠君爱国,守护一方百姓,无奈人生变幻无常,年纪尚青,且不说理想抱负,死后还会被世人唾骂,只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转念一想,百年之后,这里的人,又有谁不是一铺黄土,功名利禄,丈夫英雄,又何必那么执着呢?只不过会增添无名的烦恼而已,想到这里,心理笑了笑,平静了许多。
杨管家道:“这恶人便是原石县知县端木仁义大人。”声音不大,但却听得清楚,围观的众人,无不低声交际,嘈杂之声在雨声中喋喋不休,端木仁义闭眼不语,只见那师爷向前跨出一步,大声叫道:”全场肃静,不得喧哗。“顿时堂下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雨滴还在那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司徒通天笑道:”端木小儿,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更兼有朱大人和本将亲眼所见,你玩完了,哈哈....“
巡抚冷冷道:“端木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端木仁义缓缓抬起头来,顿了顿,道:“自古男儿谁无死,英雄也罢,恶人也好,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无需证明给别人看,而只需自己对得住自己,上对天地鬼神,下对父母高堂,闭眼捶胸,问心无愧,便已是不枉在这人世间走这一遭,今日,端木仁义受奸人所害,即便是身首异处,又有何足道哉,只不过是这红尘之中一道插曲罢了,哈哈..哈哈..”
在这危急之中,其实性命对他来说,已看得不是很重,只不过念念不忘的事,自己的抱负却已无从谈起,人生在世,其实也想的明白,终归是红光一闪罢了,所以到的后来,恐惧反而放下,并非是舍弃自己的抱负,只不过与其惋惜痛楚,不如顺应天道,抛开生死,淡然于心。
众人听的端木仁义大放厥词,都是面面相觑,虽然被铁链紧紧锁住,但其言行谈吐,却是丈夫本色,荀失芝心中猛的一怔,隐隐预感到这其中有莫大的阴谋,只是一时不知是什么。司徒通天怒道:“看来你是招了,来人呀,把他给我拉下去,打入死牢,待禀明皇上,秋后问斩。“巡抚默然,随即便有几个衙役走将上来,左右架起端木仁义,极趋而去,不久便宣布退堂,众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言的慢慢离去。
此时的雨下的已经小多了,回到客店,荀失芝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自古英雄相惜,也难怪荀失芝心理像是吊了颗重物似的,压的自己甚是难受,只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在房中坐的片刻之后,便已觉得胸闷难挡,下楼纵马朝城门奔去,出城行不到数里,但见一草亭坐落在此,飞奔至亭前,忽地勒住缰绳,才看的清楚,一橐驼正在亭中躲雨稍歇,荀失芝心道:“此人莫不是端木仁义今日审理时提到的橐驼?”于是便跃下马鞍,步至亭中,轻拍了拍身上的雨露,随即说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为端木大人送东西而来?”那人听到端木大人,立马便有了精神,急道:“敢情是今日的审理,小兄弟你也去了吧?怎么样?端木大人没事吧?”荀失芝瞧的清楚,眼神中带着一股殷切之情,柔波似水,面目祥和。
外面雨点洒洒飘荡,好似无根的野草,没有归宿的灵魂,荀失芝打了个寒战,心理又莫名的失落起来,心道:“看来这位老先生还不知道端木仁义已被打入了死牢,可是要怎么说,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心理完全没个谱子。”喃喃道:“端木大人..端木..,过些...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那橐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说道:“小兄弟,你跟大人一样,不怎么会撒谎,你老实告诉我,端木大人是不是被害了?”
“是的,端木仁义已经被打入死牢,不久便会问斩。”荀失芝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先生,在下远道而来,路过宝地,在府堂之上也只了解了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老先生可否教我?”
话音刚落不久,只见那橐驼已是老泪纵横,面色惨白,毫无血气,荀失芝也不好去打扰,更不知说些什么,就这样停顿了好一会儿,那老者才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缓缓哽咽着道:“真是...真是造孽,这天真是糊涂,端木大人可是咱石县的青天大老爷,平时生怕有个冤假错案,总是一审再审,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时间去贪图这杨小姐的美色?更不用说为这事还杀害人全家,大人所受的委屈又有谁能懂,呜呜...”
“可是老先生,杨太公府上下惨死之事,总是事实,如不是端木大人所为,那又会是谁?”荀失芝经过这么一番前前后后,也已大致认为端木仁义是被冤枉的,但心中的疑团还是不能释怀。
“哼,这明摆是贼喊捉贼的把戏,明眼人怎会瞧不出来,只奈身份低微,免遭飞来横祸。”
一听到贼喊捉贼,立时便有三人浮现在脑海之中,只是奇怪这橐驼怎会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他又怎会知道种种曲折,但转念一些,此人在此地久经世事,必然深谙其中黑流,自己乃是头一回踏上这片土地,不知道也不奇怪,倒不如问问他,也好解了这心中的郁结。
想到这里,便拱手说道:“老先生,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