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分，公社刘书记，大队老支书来到了场里。
曾玉琼端来了饭菜，在办公室里招待两位老书记。
张汉俊客套地对两位老书记说：“这是我们场里的普通餐，今天忙乎，没有给两位领导加菜，实在不好意思。”
刘书记指着菜盘，“有肉丝，有豆腐，有辣椒，比公社食堂强多了。难怪这么多知青在这里住得安心。不像其他大队的知青，时不时地闹点情绪。隔壁公社的知青，常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一个知青，竟把带队的民兵营长给杀了。看来对知青的思想教育非常重要。”
刘书记问张汉俊，“你是怎么把知青带得生龙活虎，干劲冲天的？老知青、新知青、男知青、女知青，大家整天脸上挂着笑容，和谐得如亲兄弟姐妹。”
老支书放下碗筷，接过话来，“当初我向你举荐的时候，就说这小子有一套。他心细得连每个知青的生日都记得准确。他到场不久，就给老知青曾玉琼过生日，虽然那时场里的条件不太好，只给她加了几个鸡蛋，但这个被胡、王吓得不太正常的女子，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慢慢地变了个人似的。你看刚才送饭的那位，多活泼可爱，脸上笑眯眯的。”
“我认识。那天就是她在党校找我的，才使胡、王的罪恶暴露无遗。”
“还不止这些，他把知青当做兄弟姐妹一样看待，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摆领导的架子。不管是男女知青，谁得了感冒，他便熬一碗姜汤，亲手为其按摩，病就好了。现在有好些知青已掌握了他的方法，一些小病，如感冒、胃痛、拉肚子，都不需上医院。连李丹多年的慢性胃病，现在也已不要吃药了。”
刘书记感叹地说，“社会是个大染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知青们的本质是好的，有张汉俊这个榜样带着，青年们岂不健康成长？”
刘书记扒完了碗里的饭，喝了口水，转身对张汉俊说：“我要抽个时间，专题召开一个知青会议，你准备点材料，到时做个典型发言。”
“我只是尽我所能，有什么好讲的。”
“你这就错了。你能想到的，人家不一定就能想到；你能做到的，人家不一定就能做到。你在这里带好了四十多个知青，但我们国家目前有几百万的知青下到农村。这可是一大批建设国家的主力军。这批主力军的质量，直接取决于每个角落带队的人。你的经验，不是你个人的。你要代表党，把你的经验传给所有带队的人，让他们高度重视知青问题，把知青培育为能为国家做贡献的建设者。”刘书记不忘大局，从国家的高度引导张汉俊。
“听老人一言，胜读三车圣贤书。坦率地说，我不喜欢炫耀个人的成绩。我只是按照党的要求，做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张汉俊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刘书记，你说的话，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党的要求很明确，但全国几千万党员，实施起来，不一定就不走样。一走样，对党、对人民就会带来巨大的损失。那个被杀的民兵营长，一定在实施党的政策、要求上走了样，以致造成了两个家庭痛苦不堪的局面。更有混进党内的坏蛋，歪曲党的政策，为个人谋私利，残害知青，给知青留下了难以弥补的伤痛。看来，为了几百万知青的前途、命运，为了国家兴盛发展的美好前景，我得好好总结，把这一年来的体会写出来。”
“好，就应有这个姿态。”两位老书记同时伸出了拇指。
老支书叫曾玉琼来收拾碗筷。曾玉琼麻利地收拾着，临走时，不忘说一句：“有事叫我。”
张汉俊提了提开水壶，发现里面空了，喊住了刚要走的曾玉琼，送壶开水来。曾玉琼接过水壶，想起自己还有半包古丈毛尖，一会一并送了过来。
张汉俊把杯里的白开水倒了，给两位老书记各泡了一杯茶。开水倒下，升腾起一股白气，飘散出一阵阵的清香。
老支书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开口对张汉俊说：
“县里分给我们公社五个招干指标，我们大队的知青多，分给我们大队一个。公社留了一个，以补充公社的团高官。其余三个，分到了其他大队。补充团高官的，公社党委研究决定让你去，今天，刘书记就是为这事来的。你看看，我们场里的知青，应该推荐谁去？”
“依我看，这是招干。干部就要求政治思想修养，道德品质修养，口头表达能力，处理问题的能力，社会交际的能力，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都要胜出别人一筹。从综合素质考察，我觉得最合适的是曾玉琼。但她去年还生活在阴影里，工作没有郭大勇主动，成绩也不太突出，在知青中的影响，不比郭大勇。
郭大勇呢，思想好，作风正派，敢说、敢做，工作成绩突出，但口头表达、处理问题的谋略、方法稍欠曾玉琼。从目前情况看，还是郭大勇去比较好，才能服众。并由此产生一种推动力量——只要努力工作，前途光明无比。”
刘书记赞同张汉俊的看法，同意推荐郭大勇。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公社？”老支书问。
“我不想去公社。”张汉俊果断地说。
“凭你的思想品德、能力水平，你的智慧，你办事的方法，我和老支书都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从政苗子，在那里你更可以放开手脚，施展你的本领，干一番事业，前途无量啊！你怎么还不想去？”刘书记不解地问。
“不瞒老书记说，我还年青。人家知青，家在城里，来我们这穷山沟里，一待就是七八年了，他们早已过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但因为没有适当的工作，至今都还单身一人。我耽搁几年，才二十出头，人家可是大男大女，剩男剩女了。如果组织上能够同意的话，我想把这次机会让给曾玉琼。”
“你确实是个品德高尚的后生。别人争、抢这样的机会，都很难到手。可你，机会临头，却要让给别人，难能可贵！”老支书赞叹地说。
“你说说，还有几个知青，你为何只让给曾玉琼，我听说她家的成分可不好。”刘书记问。
张汉俊不假思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让给曾玉琼，有几个原因：她的成分不好，是事实。一个人出身什么家庭，她没有选择，但走什么路，她可以选择。经过这七八年的锻炼，她的思想品质是好的。事事为集体着想，关心他人。这半年多来，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一个男青年，怎好去沟通那么多的女知青。场里能有今天的局面，很大程度上与她细致的思想工作有关。我说她有工作能力，处理问题的方法，也是从她这半年多的工作中看出来的。这是一。
二是因为她已二十五了，前不久，我才把她与郭大勇撮合拢来，正在热恋当中。郭大勇已经招干，他们能在同一条战线上工作，方便许多。
三是因为她在这里曾被胡、王残害过，留下了不可愈痊的伤痕。凭这一点，我相信组织上也应考虑，照顾她离开这个留有阴影的地方。”
两位老书记被眼前这个只为别人着想的后生感动了。但刘书记还是坚持，这是党委的决定，还得党委开会研究。
老支书提议：把郭大勇和曾玉琼叫来，如两人愿意，就刘书记在场，为他俩证婚，两件喜事一块办。
“那不能因为人家是知青，远离亲人，就这么草率。”
老支书听张汉俊如此说，便亮出了手掌，用大拇指轮流在无名指、中指、食指之间点来点去，口里念着：“小吉…空亡…大安”，拇指停在食指的下方，对张汉俊说：“今天初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如果老书记有空，就来喝一杯喜酒。”
刘书记拿出了招干推荐通知书，让张汉俊填写。张汉俊填好后，到果林找回了郭大勇和曾玉琼。
郭大勇拿着通知书，好似接过了千斤重担，双手发抖，又看看曾玉琼，忙问，“就一张？”
“一张。”老支书答。
郭大勇把通知书递还老支书，“那就让其他人去吧，我要跟玉琼在一起。”
“这是党委和大队支委决定的，是组织的安排，而不是礼物，不是说让人就能让人的！”
“那就让玉琼去吧！劳动，我比她有力气。”郭大勇还在推让。
“看来你小伙子也是重情重义之辈，我闺女没看错人。”老支书夸赞。
“怎么，她是你闺女了？”刘书记问。
老支书把那天曾玉琼送录音带，老伴一辈子没个闺女，看了好生喜欢，就认下了的事，告诉了刘书记。
郭大勇忙一拱手，“干爹好！”
老支书一本正经地，“你也认我干爹。”
“您是玉琼的干爹，也就是我的干爹。”郭大勇说。
“那你俩是否听我的安排？”老支书问。
“听，一定听！”
“那好。你俩在一起已七八年了，都二十五了吧。如果你俩真的情投意合，那就明天去公社领了结婚证。十六是个好日子，我们商量了，在大勇离场前，给你们举办婚礼。领了结婚证后，玉琼陪大勇去县里体检，顺便办些结婚用品。”
“太急了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急。这叫双喜临门。”老支书说。
还是曾玉琼转弯快，扯了郭大勇一把，羞涩地说：“有刘书记、干爹和汉俊小弟的关照，我们的婚姻就更具有意义。就按干爹说的办吧！”
郭大勇慌忙点头，十分感激地说：“我们亲人相隔几百里，你们就是我们的亲人，一切但凭亲人做主。”
“还有十多天时间，你们可写信或到县城发个电报，让你们家人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吧！”刘书记说。
刘书记回公社后，连夜召开了党委会，再次讨论团高官人选的事。把张汉俊、曾玉琼的情况在会上详细地进行了介绍，最后一致通过录用曾玉琼。然后依次政审、体检、报县组织部审核。
十五这天，曾玉琼和郭大勇的爸妈，从城里风尘仆仆地赶来。
一进果场，就被眼前的喜庆气氛所吸引。李丹、赵飞燕带领女知青，在场门口张贴了大红“囍”字，用红布扎了彩棚。
新房也布置妥当，就在郭大勇的寝室。与大勇同住的陈亚杰，搬到了隔壁的知青房里。门口贴着大红“囍”字，两旁贴了郝文儒书写的对联：
连理枝开幸福花
比翼齐飞两并肩
墙上挂着李丹画的郭大勇和曾玉琼并肩携手的画像，胸戴一朵大红花，脸上笑容可掬，喜气盈盈。
两对老人看了，不住地夸赞，一个偏远的山村，竟能把孩子的婚事办得如此热闹。
李丹、赵飞燕主动腾出房来，安排郭大勇的爸妈住下，曾玉琼的爸妈就住在玉琼的房间，与玉琼同住的女生，搬到了赵路梅的铺位。
十六这天，太阳生怕赶不上雨岭的喜庆，一大早就从东山巅上露出了笑眯眯的脸。晴空万里，蔚蓝明净。和风徐送，人们舒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从雨岭走出来的人们，脚步轻捷，脸露笑容。
一大早，玉琼的妈妈就为玉琼装扮起来。在脸上擦了薄薄的粉，嘴唇上涂了淡淡的红；眉毛描成了一片柳叶，头发扎成一条长辫，末梢用一红绸扎成一个蝴蝶结。穿了大红衣裤，胸前戴一朵大红花。
八点过八分，郭大勇燃起了鞭炮，噼哩叭啦地作响。
小学生们敲响了队鼓，吹响了队号。
大队的文艺班子吹响了唢呐，腰缠红飘带的队员扭起了秧歌。
陈兴拿出了小提琴，弹奏起悦耳的《天仙配》。
迎亲队伍来到曾玉琼的门口，鞭炮声，奏乐声，声冲霄汉，传遍了雨岭山乡。山脚下，不断有人前来看热闹。
玉琼妈挽了玉琼的手，把玉琼送了出来。
郭大勇上前拉着玉琼的手，缓步朝食堂走来。
食堂经过布置，喜气盎然。
临时主席台上，悬挂着“郭大勇、曾玉琼婚典”醒目横幅，两侧贴有对联：
八年锻炼炼成同心相结
十载情浓胶合美满良缘
婚典由张汉俊主持。
张汉俊手捧两束永生花，上前送给新郎、新娘，祝贺他们的爱情永远如花一样红艳芬芳，永生相伴、幸福绵长！
张汉俊请来的摄影师，调好焦距，摄下了手捧鲜花的新郎、新娘。
婚典首先由证婚人刘书记讲话。
刘书记从包里拿出通知单，在空中扬了扬，喜悦地说：“今天是郭大勇、曾玉琼双喜临门的日子，经组织考察，郭大勇录用为县知青办干事，曾玉琼录用为雨岭公社团高官。我作为证婚人，祝你们婚姻和谐幸福，百年携手，白头到老！希望你们的婚姻成为事业的起点，在今后的岗位上，互敬互爱，互帮互学；事业上，互相支持；生活上，互相体贴。为国家、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组织上给你们一个星期的婚假，一个星期后，到单位报到。”
虽然雨岭有着曾玉琼不堪回首的日月，曾给曾玉琼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但即将离开雨岭，曾玉琼又舍不得离开为她疗伤的人们。充满喜悦之色的脸上，顿现踌躇之状。把手上的通知单递还老书记，神情严肃地问：“我还能不能常来雨岭？”
刘书记略显迟疑，张汉俊即刻答道：“可以，你时刻都可把雨岭做为你的娘家，星晴天你跟大勇到场里来过，房间给你们留着。”
“不行。我离不开雨岭，更离不开你汉俊小弟，我还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向你学习！”
还是赵飞燕嘴快，“你过去嫌自己出身不好，羡慕人家招工招干，现在通知书都来了，大好的日子，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过去，我确实好羡慕人家招工、招干，上大学，可如今不同了，在我困顿、迷茫、神情麻木呆痴、生活丧失信心之时，出现了汉俊小弟。是他让你和李丹接近我，关照我。几个晚上的促膝相谈，解开了我的心结，在我的血管里注入了人间真情，在我的生命里，注入了时代的活力。一年来，你们说我判若两人，这一切都是汉俊小弟给我带来的转机。我刚努力地跟他学，思想上，品德上，工作上，方法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我只是浅尝皮毛，不得要领。我不是不服从组织的安排，只是想多争取一些向汉俊小弟学习的机会，做一个汉俊式的有益于人民的人。否则，汉俊小弟为我捡回的第二次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
曾玉琼的爸妈走上台来，拉住张汉俊的手，感动得老泪淌了下来。满含激情地说：“我玉琼从小虽无大智，但一向不肯轻易服人，她对你如此心服，足见你的过人之处。一天的所见、所闻，若不亲历，岂敢相信干这些事的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青人？我们看过**、王杰、***的书，你是三者尽皆兼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代出英雄。你是时代的英雄，人们行为的典范。”
曾玉琼爸妈叫过郭大勇的爸妈，对张汉俊说：“今天趁大勇、玉琼一生难忘的日子，请接受我们由衷的敬意。”说着弯下腰来就是一躬。
张汉俊连忙躲开，“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是我的长辈，这样会折煞我的。”
刘书记见他们情真意切，答应把雨岭做为曾玉琼的点，为工作方便，在场里装部电话。曾玉琼仍可长住雨岭，有事回公社。并嘱曾玉琼扎实工作，努力创造成绩。
婚礼依序有新人讲话、家属讲话、大队干部致辞。接下来便是唱歌、跳舞，整整热闹了一个上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