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宫,文武百官恭恭敬敬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又一排,等候着蓠王临朝。可是,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也不见王上蓠炙的踪影。
内侍已经进去通传了无数次,可是,每次进去,都好像石沉大海,既没有上朝的回应,也没有退朝的指示。众大臣虽然心中已经愤懑了无数次,暗骂了无数次,但脸上都还是一副恭谨的模样,没有指示,谁也不敢离开朝堂一步,甚至不敢乱动一下。
又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朝堂的影壁后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精神为之一阵,因为谁都听得出来,那是衣摆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而在王宫之内,所有婢仆为了方便做事,衣服的下摆,绝对不会超过脚踝,所以,能发出这种声音的衣摆,一定穿在王上、或二夫人或公主的身上。不管是谁,总算是有点盼头,好过无休止的站在这里等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随着平从侍尖尖的一声“王上驾到”,谜底终于揭晓。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口呼万岁。也有一些年岁较老的,因为站立太久,腿脚已经发麻,跪下去的动作甚是迟缓,但是还好,在蓠炙完全出来的那一刹那,还都是拼命的完成了这一礼仪。
“嗯嗯,起来吧!呼……”蓠炙像还没有睡醒一般,打着哈欠,萎靡的坐在了龙椅上,根本没心思和下面这些臣子周章。
大臣们道着谢,一一站起,等候王上的下一步吩咐。可是,满朝又像刚刚一样,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蓠炙偶尔发出的困顿的、不耐烦的哈欠声。
有几个蓠炙平时的心腹之臣,见此情况,心中很是疑惑,但又不敢贸然相问。这几天,全国上下为了普查可能拥有永恒之芯的适龄少女,忙作一团,身心俱疲。王上体贴下属,不必上朝听训,有要事上书奏章即可。没想到,才几日没见,王上竟会憔悴至此!
难道,只是因为永恒之芯而担忧劳碌的吗?
平时狡猾如狐狸的大臣们,自然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可是,还会是什么呢?
“启禀王上,点查适龄少女一事,已经进行的七七八八了。只不过……”柳毅突然开口,打破了众人的各怀心事。
“呼……”蓠炙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眯着眼睛看向柳毅:“只不过什么?”
“不知是谁,泄露了这次点查的真相,搞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百姓都不配合工作,所以,这次的统计,恐怕和真正的数据,相差悬殊啊!只怕……”
“只怕什么?柳大人,本王可没空去猜你的心思。你一会一个只不过,现在又来一个只怕,要说什么,一次说完,不要浪费本王的经历。”蓠炙很是不耐烦。
话一出口,下面的大臣都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的发出了唏嘘之声。王上不是这个性格啊,如今怎么……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没人发现,柳毅并没有因为“训斥”而无地自容,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颇有得意之色。
“回王上!”柳毅故意提高了音量,压倒了众人的唏嘘惊叹:“只怕被百姓这么一闹,真正有永恒之芯的少女,会成为咱们点查的漏网之鱼啊。那样,咱们的苦心岂不白费!”
下面有些大臣在小声的附和。
蓠炙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目光迷离的扫视了一圈众大臣:“你说什么?啊!这个好办,那些不配合的,杀了便是。”
话一出口,下面一片哗然。
有的大臣实在忍不住了,出言力争,说什么君臣之道,说什么民为先君为后之类的言语,结果说的蓠炙很是不耐烦,命人拖出去收押在天牢。
从上朝开始到现在,王上的反常举动已经让很多肱骨之臣反感惊讶了,如今,又将敢于直言的忠臣关押的起来,很多大臣忍无可忍,一一上奏,求王上三思。
“哎呀哎呀,谁再多说一句,都给本王关起来。”蓠炙气愤的站了起来,可是,又因为体力不支,随即又坐了下去:“柳大人,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柳毅此时却恭敬的很:“回王上,微臣没有他事启奏了。还请王上,保重龙体,多多修养。”
下面大臣闹成一片,蓠炙却像是听不见也看不到,只对着柳毅一人:“好好,没事就好。犹如柳大人所说,本王要回宫修养了,你们,散了吧!”说完,不顾一些大臣的阻挠叫喊,径自走向了影壁之后。
“退朝!”平从侍再次尖叫了一声,快步随蓠炙走了。
柳毅也要往出走,却被一个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头拽住了衣袖:“柳大人,王上之话,万万不可听信。民为君本,要是因为百姓怜惜子女,就取了他们的性命,势必引起民愤,那样,不用什么天灾,人祸就足以灭了本朝啊!”
“是啊是啊,万万不可伤人性命啊!”
“王上今日之言,不可全听啊!”
“柳大人……”
“各位大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上已经给出了指示,难道,各位想要在下逆旨而为。”
见有些大臣痛心疾首还要反驳,柳毅甩了甩衣袖:“各位,你们说的轻松,到时,丢脑袋的还不是柳某!呵呵,在下还有王命在身,先告辞了。”说完,绝尘而去。
哈,笑话!让整个大蓠王朝尽失人心,正是我长久以来谋划的心愿,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呢!
药材铺里,天雨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冷不防,头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了一下。转过身,才发现,赵老板正拿着捣药的药杵盯着自己。
“哎呦,我说赵老板,您这是想要谋杀我啊?”
“我谋杀你?我怕脏了我的药材铺!”说着,又要来一下,却被天雨机警的躲了过去。
“哎,我说赵老板,我虽然是给你打工的,但不代表我的身家性命卖给你了。再说,你不怕,我赖上你!”天雨一副无赖的样子。
“你瞧瞧你瞧瞧,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无赖了!哎呀,真是上辈子做的孽啊!”
“哈哈哈,我可知道你怎么摊上我这个……玉树临风的大爷啦!还不是,因为……我娘!”
“臭小子……”赵老板的脸色有些微红。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被晚辈提起这样的心思,着实是难为情:“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和耍贫嘴。我问你,让你晒的药材,晒完了吗?”
天雨正嬉皮笑脸的想要回答,却听到外面一阵阵哭喊和哀嚎声,于是便丢下赵老板,跑出去看个究竟,丢下赵老板一个人在后面骂个不停。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呢?放手放手!”打抱不平是天雨的天性,虽说每次都讨不到便宜,不过,谁让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哪来的狗杂种,滚开滚开,敢管你朱爷爷的事!”说话的人是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串玛瑙串珠,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表情很是嚣张。
“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猪生的啊!”
“你骂谁呢?!”那男子上前拽住天雨的领口,气的牙咬切齿,随即,几个侍卫也都拔刀侧立,等着吩咐。
天雨看看胸前的那只手,面带讥讽:“哎,看来是有人自知理亏,恼羞成怒了啊!哈哈,你姓朱,你爹自然姓朱,你不是朱生的,难道是……”天雨拿手指了指自己,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这番解释让那男子无言以对,面对大家的哄笑,只好松开了天雨的衣领,然后对左右吩咐道:“走,今天就当小爷晦气。小爷我还有要事要办,懒得和一杂种斗气。”
左右侍卫得令,抓起刚刚倒在地上的一个少女和一个老人,意欲继续上路。却没想到,那少女跑过去抱住了天雨的大腿,哭喊着救命。
天雨见状,拦下了要走的那个男子:“朱子生,没想到,你现在胃口挺好的啊,这么老的也不放过。”
围观人中有一些知道天雨话中含义的,不禁又是一阵哄笑。
“小爷没空和你胡缠,随你怎么说好了。不过,你要是再多阻拦,小爷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使了使眼色,几个侍卫将天雨围了起来。
天雨也不跟他东扯西扯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上头的布告我们也都看了,不就是要登记适龄少女嘛,又不需要监禁关押,你凭什么把他们抓走。”
“你知道就好了,省的小爷我跟你浪费口水!不过,市井小民就是无知啊。王上说了,听话的,自然是登个记就行了,可要是遇到不听话的,私自婚配的,就要收押看管了。如今,这一老一少就是抗旨不遵的,小爷我这么做是奉行王命,你就别在这乱充好人了,小心连自己的小命也丢了。”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朱子生看天雨正要说话,又加了一句:“哦,说起她们两个来,小爷我倒是还落下了一个帮凶啊。”
天雨不解。
“听说,这小女子的婚配,是由一个叫什么云……什么姨的人一手操办的,按理说,小爷也得把这个人一起抓起来,你说,是不是啊?”
天雨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己早就跟娘亲说过,这份钱不是那么容易赚的,娘亲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不仅救不了人,还有可能把娘也搭进去。
脑子转了好几转,看见朱子生得意洋洋的带人要走,只好再硬着头皮把他们拦下。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朱子生的眼色有几分嗜血的凶残。
“哎呦,朱大爷,别生气别生气。”既然要求人,语气自然要软一些:“小人知道,朱大爷你呢,也是嫌麻烦和累赘,所以,如果小人我说服这一老一少,您不就不用麻烦了嘛,岂不皆大欢喜!”
“哈哈,就凭你!”这几句恭维,对朱子生这样的小人甚是管用:“好,我就跟你赌这一次。”
“谢谢朱大爷!”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将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骂了几千几万次了。
萧天雨将这一老一少扶起,又说了很多好话很多道理,终于,那个老人家答应退了婚事,将女儿的生辰八字原原本本的告诉官府。
“朱大爷,您看,这多好,也不用劳烦您跟他们置气。”
朱子生之前只是想看萧天雨出丑,没想到,他竟真将人给说服了,自己心气很是不顺。但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的话不得不算数,便命人将那少女的生辰八字等详细信息登记了,放了人,自己气呼呼的走了。
“恭送朱大爷!”天雨对着朱子生的背影作揖,嘴上却狠狠的呸了一口。
人群散了,一老一少对天雨拜谢了之后也相扶着回家了。天雨看着四散的人群,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难道,这个王朝真的要结束了吗?难道,这个世界,真的要……覆灭了吗?
而我,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