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尘土轻扬,马蹄踏地,车轮辘辘。为了不惊扰了熟睡的蓠芯,马车缓缓而行。路上的行人和摊贩依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谁也没有特别注意这辆再平常不过的马车。不过,不远处一条蜿蜒小巷的巷口,一袭白衣的男子,却一直凝眸注视着这辆方向明确的马车,眉头微微皱紧,一抹凛然的戾气莹荡在眉宇间。
该死!
“青木,帮我把这车里的女子抬进眷烟阁!”一声长“吁”,马车戛然止住。柳翠跳下马车,对上迎面而来的青木,几乎命令的口气,却又有几分请求之意。青木是楚烟心腹之人,她便不能单纯的把他当做下人。
“这……柳小姐,眷烟阁不允外人擅自进入,这,您是知道的!”云儿正在帮青木挑起轿帘,青木看了看轿中的女子,面露为难,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先是他主人拂了自己的面子,根本不理自己,现在又是一个侍卫果断的拒绝了自己的请求,柳翠一时愤懑,却又顾忌着楚烟,不好发作在青木身上。于是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小姐脾气。“你先抬她进去吧,我自会和你主子解释的。而且她现在有病疾在身,规矩再重,也没有人命重要吧?!”
进进出出这么久了,柳翠对青木这个人也算是有些了解。他为人耿直,凡事秉公办理,铁面无私,容不下任何越矩之事。这点之前柳翠还是蛮欣赏他的,毕竟守在这烟云巷门口,只有做到这样,才能完全确保烟云巷的利益和安全。
可是,今天,柳翠倒是恨死了他这种可恶的倔脾气了!但看他刚刚看向蓠芯时,眼底一瞬而逝的异样,柳翠知道,他肯定也被她和无双姐如此相像的容颜震慑到了。所以,好吧,这次就赌你尘封已久的恻隐之心以及对主人心爱之人的敬畏之情!
“这……柳小姐,您就别为难属下了!这位小姐若是有重病缠身,就烦劳柳小姐您把她送去医馆治疗吧,这眷烟阁……”乍看车中之人,和无双姑娘倒很是相像,眉宇间的病态也让人心生怜惜,可,也就只是相像而已!他知道,她绝不是无双姑娘!主人之命,不可违!
“青木!”
就在柳翠看出青木依旧想拒绝送车上的女子进眷烟阁,忍不住小姐脾气待要发怒之际,一声轻喝,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柳翠认得!于是整理好情绪,转身,微笑!
“楚公子,这车上的女子确实疾病在身,不知可否……”柳翠微微施礼,引楚烟看了看车上的女子。虽然她很不想楚烟因为无双姐的原因才答应自己让这个女子进眷烟阁修养,可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青木,送她进去!”楚烟冷冷瞥了一眼柳翠,又望了一眼车中的女子,眼底瞬间掠过一抹没人察觉到的戾气,转身对青木轻喝一声,便自己一人,先进了眷烟阁!
“是!”青木对着楚烟的背影深深作揖,然后朝身后的几名小卒吩咐了几句。
很快,几名小卒便抬了一个藤木架子,众人将蓠芯从马车里抬出,安放在了上面,抬着朝眷烟阁走去。
柳翠跟在众人的后面,缓步走着,望着楚烟冷漠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
进了眷烟阁,便没了楚烟的身影。柳翠知道,他肯定又去了无双姐的房间,便呆呆的望着无双的房间,一阵落寞。
“柳小姐,这个女子要安排在哪间房呢?”众人放下藤架。为首的一个小卒走到柳翠的身边,等着吩咐。
“柳小姐?”看柳翠望着楼上出神,小卒又轻轻唤了一声。
“小姐……小姐!”云儿见状上前微微推了推柳翠。
“啊?……啊!莹花呢?青儿、兰儿呢?你们先等一等,云儿,去叫莹花她们来!”柳翠被云儿一推,方缓过神来。
“是,小姐。”云儿答应着,朝内堂走去。
众人在眷烟阁也不敢造次,不敢随意走动,便站在门口处,等着柳翠下一步的吩咐。
“柳小姐,您来了!”一阵清脆甜美的女声伴着急急的脚步声从内堂传来。“无双小姐不在,莹花闲着无聊,就去后厨和青儿他们研究几道新式的面点,不知道柳小姐会这个时候过来!”莹花边说着,边走到了柳翠身边,微微施了一个礼。目光瞥向了门口的众人和藤架上昏迷的女子,眉头微微一蹙。
既然能让青木命人抬这女子进来,肯定是有了楚烟的允可。既然如此,自己倒也不急着发问,等这柳小姐的吩咐就是了。
“小姐,您这么早就来了!”柳翠在眷烟阁中的常用侍女青儿、兰儿、小玉、紫晴和秋画也应声跑了出来,看他们的装束,刚刚应该是在厨房作业的了。
“呵呵,看你们弄的!”柳翠见到她们高兴的神情,也忘记了刚刚的心痛,轻轻笑了笑,并用帕子擦掉了小玉额头沾着的面粉。
“小姐,这个是……”紫晴看了看门口的众人,很是疑惑。
“哦,对了!我差点把他们给忘了!……莹花,我隔壁的那个房间,你带人收拾一下吧。就把她安排在那个房间好了,我也方便照顾到她!”柳翠还真是一时忘记了门口的蓠芯,听紫晴一提,才恍然!于是拉着莹花的手,半带撒娇的口吻交代着。
“好!青儿、兰儿、紫晴、秋画,我们一起过去吧,也快一些!幸好咱们平日把那些空着的房间也一起打扫着!柳小姐,你先略等一等吧!小玉,你在下面和云儿伺候着吧,给那几名侍卫看茶!”莹花笑着答应着,引着其他四人一起上楼去了,也并不问原由。
柳翠让侍卫们将蓠芯抬进了一些,接着让众人坐了。小玉和云儿快速地去后面取了茶水和杯子,先给柳翠倒了一杯,又给众侍卫倒了茶水。便立在柳翠身边等着吩咐。
“小玉,楚公子那边有送茶水吗?”柳翠将杯子拿到唇边,刚要喝,突然想起了楚烟。
“楚公子?楚公子来了吗?我们刚刚在后面忙,不知道前厅来人了!是云儿去叫,我们才知道你们过来的!”小玉一头雾水。
“嗯,也对!竟忘了你们都在后面忙呢!小玉,你去取些茶水给楚公子送过去吧,这边有云儿就够了!”柳翠看了看小玉,又看了看无双的房间。一是为楚烟着想,怕他口渴;二是担心楚烟责怪这些侍女们服务不周。但是她不知道,此时楚烟已不在她望着的那间卧室。
“送水?不用了!楚公子不需要我们送水和伺候的!再说了,楚公子也不在无双小姐的房间里啊!”
“不在?”不在无双姐的房间,难道会去我的房间?!柳翠心中隐有一喜,随之又是一疑。“楚公子不在无双姐的房间,会去哪里呢?我刚刚见他进来的啊!”
“楚公子他……”
“柳小姐,房间准备好了!可以抬人进来了!”小玉刚要说话,楼上莹花的声音就打断了小玉的话。声音很大,似是有意,却又无心。
“麻烦莹花你了!……抬她上去吧!”柳翠朝楼上的莹花笑了笑,表示感谢。又转身对众侍卫吩咐着,给云儿一个眼色,让她带路。
“这边走!”云儿会意,带着众人先上楼去了。
“小玉,你刚刚说,楚公子他不在无双姐的房间,会在哪里呢?”柳翠故意拖慢了脚步,和小玉走在众人的后面,低声问着。
“啊……那个……小姐,小玉是说,刚刚小玉在后厨忙着做糕点,没有留意到楚公子进来眷烟阁,没有其他的意思。”小玉明白莹花刚刚打断自己说话的意思,也自知刚刚自己确实多嘴了,便忙着遮掩着。
“小玉!你在骗我!”柳翠佯装生气,低斥着。
“小玉不敢!小姐,小玉刚刚真的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没有楚公子的吩咐,小玉是不敢自作主张去给他送茶水的!”小玉慌忙解释。
“你……算了!不说算了!”柳翠心中虽疑,但看小玉执意不言,也不想为难她。便快走了几步,追上了众人。
“你们几个慢点!……把她抬到床上就可以了!……来,这是给你们的赏钱,下去吧!”柳翠赶至门口时,众人已经将蓠芯抬到了床边处了,柳翠看他们粗手粗脚的就要把蓠芯“扔到”床上去,连忙喝住,又小跑了几步,赶到床边,用手掸了掸床褥,方和众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蓠芯抬到了床上,给她轻轻覆上一层薄被,转身给云儿使了个眼色。云儿会意,从腰中荷包里取出些许散银,也未查数,便给了为首的一个侍卫。
侍卫也不推让,接了赏钱,道了谢,给柳翠微微一揖,便退身出去了。
“哇,好莹花,你也太厉害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房间收拾的这么整洁,嗯,还有股股淡香!不错!”众人走后,柳翠快速的环视了一遍这间房,和自己卧房的布置差不多,虽然闲置已久,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萧索之气。看来,莹花还真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小姐偏心!收拾这房间又不是莹花姐自己一个人做的,我们可是都有出力啊!”紫晴佯装生气,撅起小嘴,眉眼间竟一片委屈。
“就是就是!小姐偏心!”
柳翠还没来得及安慰紫晴,青儿、兰儿和秋画也一齐围了过来,附和着,眉宇间竟也真的充满了委屈之气。
“哈哈!你们的演技是越来越纯熟了啊!本小姐刚刚差点被紫晴这丫头给骗到!哈哈……好啦好啦,你们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别再装了哦!哈哈……”柳翠原本以为紫晴是真的委屈了,等看到另外三人也一齐是这种表情,柳翠本想好的一肚子安慰话都被“扑哧”一笑给冲散了!
“哈哈!”
“呵呵!”
……
众人看柳翠竟笑的如此,也被逗得笑成一片。笑意浓时,互相便忘记了身份等级,边笑边大闹,乱成了一团。笑闹成很大,她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是扰到了密室中的楚烟。
一颗褐红色的心躺在木盒中,让原本阴暗的密室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被笑声扰到的楚烟眉宇紧拧,望了望出口,又看了看盒中那颗再次失败的心,眼光中溢满了狂躁与暴戾。
“无双,对不起!这次又失败了!虽然永恒之芯没有明确的指示,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无双……”楚烟轻轻抬起无双的手,轻轻一吻,眼中无限温存。
突然,楚烟将无双的手放回她的体侧,眸光冷然,拂袖而起。心中咒语默念,一道结界已成。楚烟出了密室,不自觉的望向欢笑声不断的房间,心中一阵烦乱。
这是怎么了?冰封了三百年的情感,如今却极想冲破封印!这笑声越大、越清脆,越是有种不甘的寂寞在身体中肆意窜跑!
寂寞?哼,三百年的守候,不是早就应该忘记寂寞是什么了吗?
“哈哈!”
“呵呵!”
……
楼上的笑声让楚烟的心有种撕裂的疼痛之感,他拧眉转身,快步出了眷烟阁。
“小姐小姐,别闹了!别闹了!……哈哈……小姐,床上那位小姐刚刚好像说了句什么!”秋画一边笑着一边在莹花身后躲来躲去,以免被柳翠捉到。玩闹间不经意瞥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看她唇瓣微动,似乎在说话。
“哈哈……嗯?……哎,咱们闹了这么久,倒把她给忘了!”柳翠听秋画这么说,伸出去待要抓秋画的手顿了顿,转头向床上望去。
女子倦态朦胧,嘴角微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喂!你说什么?”柳翠转身跑到床边,蹲下身子,靠近她。莹花她们也跟了上去,围在床边,屏声敛气,费力的听着蓠芯发出的微弱声音。
“纸?”柳翠听她一直不停的叫着纸呀纸的,心中很是疑惑,遂小声重复了一遍,转向众人,“纸?你们有没有听到她说……纸?”
“没有。”青儿和兰儿小声回了一句,众人也都摇摇头,面面相觑。
“哎,小姐,她要水!”紫晴指着蓠芯叫道。
“紫晴,你要吓死我啊!”正在沉思的柳翠被紫晴这么一叫,着实是吓着了。平定了一会,转向云儿,“云儿,你去给拿点水来。”
“是。”云儿退身去了。
“炙哥哥,炙哥哥,芯儿要喝水!芯儿……要喝水!”蓠芯呢喃声变大了些许,众人都清楚的听见了。
“炙哥哥?”柳翠小声重复着,这个“炙”字十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再哪里听过。
“小姐,水来了!”云儿拿着杯子走到床前,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柳翠的思路。
“哦……青儿、兰儿,你帮云儿扶一下这位姑娘。”柳翠恍然,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让出空位。
“莹花,还要麻烦你吩咐厨房帮这位姑娘把药煎了,随时准备点糕点、小菜什么的,她醒来后好服药、用餐。……还有……”
“呵呵,还有准备洗澡水、换洗的衣服、装扮的物饰等等,是不是?呵呵……”莹花正要出门,被柳翠一声“还有”喝住,转身回来掩口而笑,将柳翠要交代的事情一口气全报了出来。
“你这丫头就是聪明!那就麻烦莹花姐了!”柳翠被她一笑带动,也随着其他婢女的样子,给莹花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奴婢不敢当!”莹花笑着回了柳翠一个礼,转身出去了。
莹花跟着楚烟和无双多年,早已学会了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自然也养成了一副严肃、凛然、不苟言笑的性格。刚开始接触柳翠,还甚是不习惯,可是时间久了,便被她同化了。
虽然这个柳大小姐的小姐脾气是不小,但也有很热的菩萨心肠,和下人也都无拘无束的,这一点倒是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