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晟
许愿走了很久后，林梓晟还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有声音在身后响起：“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
“因为还不够痛。”林梓晟转身看着半年没见的幸子。
幸子将水杯递给林梓晟，轻声说：“是吗。”
林梓晟没有回答，是吗？他自己也在想，是真的还不够痛，还是铁了心痛死也不放。
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谢谢。”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走廊里一道醒目的红色出现在林梓晟面前，他心里一震，以为看见了三年前的许愿。
第一次见许愿的时候，林梓晟还是个跟着周医生学习的实习生。洛岩是林梓晟跟着周医生后接到的第一个病人，他躺在床上，单薄无力，脸色苍白的几乎和床单差不多。
但林梓晟的目光第一时间却是被坐在一旁的许愿所吸引，她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在冷色系的医院里夺人眼球。
周医生的问话把林梓晟从发怔的状态拉了回来。实习生的本能，记录下每一位病人的症状，林梓晟一边听着周医生和洛岩的对话，一边微微的皱眉。
他没说多话，一边机械的记下症状一边观察许愿。整个过程，她紧紧抿着嘴，静静听着，不发一丝声。
直到他跟着周医生查房回来，他才听见许愿说了第一句话。许愿说：“医生，我想问我男朋友怎么样了？”
声音很轻，轻的似乎还有些胆怯。周医生翻阅记录，头也不抬回答：“初步判断胃癌晚期，但要做了检查才能做确切的诊断。”
“谢谢。”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林梓晟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下唇有血，是刚才咬出来了吗。
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但在洛岩面前，许愿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好像洛岩只是简单的胃痛，明天就能出院一样。
林梓晟以为许愿就是这么乐观的人，直到有天他加班发现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肩膀微微颤抖。他才忽然想起她也只是一位女生而已。
他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她抬起头接过轻声说：“谢谢。”
林梓晟在她面前坐下，单纯的想要陪陪她。许愿却意外开口说话，记忆里，她在别人面前总是有些寡言。
“你叫林梓晟？”
林梓晟一愣，随即从她的目光里明白了一切。原来自己走得急，忘了脱白大褂，工作证还夹在衣服上。
“我叫许愿。”
林梓晟点点头说：“你好，许愿。”
许愿笑了笑，带着有些惨淡的笑容问林梓晟：“林医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梓晟现在还记的许愿说“林医生”时候的样子，嘴微微张开，声音好像就飘了出来。他承认后来再也没有听过谁叫他“林医生”叫得有她那么好听。只是，他从不曾觉得欢愉，这一句“林医生”一下子就划清了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
“他还能活多久？”许愿的笑容收起。
林梓晟顿了顿，说出了实话：“两三个月。”
他看见许愿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林梓晟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害怕她跌到。看见他的动作，许愿笑的苦涩勉强：“没事，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短。”
几分钟后她站起来微微欠身离开。
林梓晟看着踉跄的身影，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她实话。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他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许愿不问他也会去问周医生，这件事知道的时间点不同并不会影响结果。
前晚没有睡好，林梓晟强忍着头疼到医院时已经九点半，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周医生却没有责怪他，递给他几张资料说：“这是五床新来的病人。”
五床，林梓晟记得很清楚五床是洛岩。他假装不经意的问：“上个五床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小时前。”
林梓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坐下开始录资料。他以为许愿也不过是众多病人中的一个家属，她在或者不在，都无关痛痒。
三天后，他发现他错了。许愿离开的悄无声息，却让他不知所措。
他在住院记录里找到了许愿的电话。纠结了很久才发了信息：怎么出院了。
没多久，手机震动：林医生？因为不想呆在医院了。
他已经猜想到了是他的话催化的这结果，他说：有什么事，可以问我。
许愿没有回，之后的一两个月也没有音信。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许愿发信息：我刚送走洛岩。
尽管已经预见，林梓晟望着手机还是怔了很久。他怕许愿崩溃，直接打了电话给她。但听到许愿声音的那一刻，他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简单的问候，五十九秒后，电话挂掉。
他和许愿还会偶尔联系，却从来没约出来见面。所以在两年半后他在医院见到许愿时，对她试探的语气选择理解。
他知道洛岩离开后，许愿毕业，找工作，换了几份工作后终于定下来，感情空窗期的结束是在半年前，她在车站遇见一个和洛岩神似的男人，叫赵舟。她说赵舟对她很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关于这次来医院，她却三缄其口。要不是幸子死乞白赖的拖着他一起来拿报告，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个孩子。
她的孩子是谁的，林梓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但是他绝口不提，也不盘根问底。照顾她，护着她，也不过是爱她的本能。
那次过后，林梓晟和许愿的关系开始有了缓慢进展，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
许愿笑的时候，林梓晟觉得她很近；许愿安静的时候，林梓晟又觉得她很远。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不止这样又只能这样。
让林梓晟决定告白的是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他站在二楼望着大厅，一眼就笃定站在许愿面前的男人就是赵舟，他眯着眼看着赵舟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许愿十几分钟后到了他办公室，见有病人，用手指指外面，示意她在外面等。
林梓晟微微点头。
等他忙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许愿站在走廊尽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外面，林梓晟走到她身后，直奔主题：“许愿，把余生交给我。”
许愿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我的余生你承担不起。”
林梓晟不是没想过许愿会拒绝他，但真的面临时，绝望比失望来的真实。
他到底是觉得不甘心，宣布了死刑还在垂死挣扎。许愿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她说：“林医生，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有，我希望洛岩从来都没有离开。”
原来，不管他以何种方式守在她身边，始终没办法将洛岩这一页从她生命里翻过去。他等了一年又一年，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拼了命的努力还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他明白了，天道酬勤不适用于爱情。
许愿发来信息：忘了吧。
手里的杯子应景的滑落，碎在他脚边。他蹲下捡起碎片，手被划出流出殷红的液体，他笑的苦涩。
忘了？只有多情才会被遗忘，她对他的薄情只会被反复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