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他早就死了
我在滨江路边的椅子上找到了沈之城，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一大堆啤酒罐，手里还拿着一罐，颓废的低着头。
注意到我走过去，抬起头勉强的对我笑了一笑，想要站起拉我，但是一个趔趄，差点儿自己摔倒。还好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才让他免于倒在地上，但是手里的易拉罐却“叮叮当当”的的摔在了地上，里面流出了带有白色泡沫的黄色液体。
那个易拉罐好像承载了沈之城所有的力气，他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虽然夜幕早就降临，但是滨江路依旧明亮，抬起头能看见江面倒映着两岸旁的建筑，耳边还能听见长江水有节奏的在拍打着河坝。周围也全都是乘凉的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表情，和旁边的人谈笑晏晏。
我和沈之城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除了耳畔传来别人的笑声和风吹过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沉默充斥在我们之间。
渐渐地，耳边连笑声也开始消失。我才打破僵局：“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都喝醉了。”
沈之城转过头看着我，在黑夜中，他的眼睛依旧很明亮，他没有笑，反而很认真地回答：“程墨音，我没喝醉。虽然我有些站不稳，但是，你相不相信，我现在的意识依旧还很清醒。”
我没有说话。
沈之城好像并不在意我的沉默。
自顾自的说：“程墨音，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你一直将我拒在门外也没有关系，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对我说，他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说的那么不容置疑。我甚至在那一刻暗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好好对你，要将你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护着你，我一定要尽我所能，为你挡住这个世界的不怀好意。
然而，我所有的决心，在你望着他流泪的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了。
你明明上一刻还在和我嬉笑打闹，下一刻就望着面前走过的情侣泪流满面。我站在你身后，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其实，你在那时就知道了我在骗你是吧。”我打断他的话。
沈之城没有回答，我知道他是默认了。
我拿过旁边的一罐酒，仰起头喝了一口。望着滨江路对面那忽明忽暗的灯出神，隔了许久我才轻声说：“是的，他并没有死。
可是沈之城，在我的心里，他早就死了啊。”
贰 不，我要你爱我
回忆就像长江里的水，缓缓的流出，看起来温顺柔和，却势不可挡。我一张嘴，就被称为“回忆”的这条河流淹没了。
遇见徐一辰是在二零一二年，那个所谓世界末日的一年。我坐在高二的教室里，看着他被老师领进教室，神色清冷的站在讲台上，淡淡的说：“大家好，我叫徐一辰。”
徐一辰的性格远没有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疏离难处，相反，他在一个星期后和班上的同学迅速的打成了一片。并且在高二第一次月考后，以优异的成绩吸引了所有任课老师的注意力。
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回忆不起我们到底是怎样熟悉起来的。我只记得他给我告白那天刚好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他说：“程墨音，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但愿站在我身边的是你。”
我当时接受他的初衷并不是被他动人的表白所感动，更不是喜欢他。我只是在那段时间被别人追求的有些厌烦，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他，替我挡住那些盲目的追求者和流言蜚语而已。
徐一辰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本能的觉得高兴，高兴我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的是他，而不是别的某某。
我和徐一辰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处着，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事事将就我，我想做的事情，陪着我。我不想做的事情，二话不说的揽在自己身上。
学校高二下学期开始分文理，我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文科，而那个经常考年级第一，做的数学卷子就是标准答案的徐一辰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理科。
文科和理科的教学楼是两栋单独的教学楼，不能再和徐一辰朝夕相处，那个时候的我居然没什么不安难过的感觉。
后来的我回忆起时才发现，我之所以觉得没关系，不过是徐一辰每天下课都定时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 饭点坐在我的桌前。给我造成了一种他从来都在我身边的错觉。
到高二下学期结束，我都不曾主动找过他，在这场感情里，我还处在一个绝对优势的状态，这种状态不过是因为他爱我，而我却连喜欢他都没有。
高二暑假升高三的时候，一直以来的高温，在我们开学的那一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站在徐一辰的理科教室的走廊上，和徐一辰聊天。
徐一辰比我初见他的时候越发的成熟了，眉宇间也开始有了英气，站在人群里，总是不自觉地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我将买的情侣链套在徐一辰的手腕上，盯着他的眼睛说：“徐一辰，我喜欢你。”
他嘴角浅浅的笑，眼睛也微微眯着，回答我：“我也喜欢你。”
我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不，我要你爱我。”
他说：“好，程墨音，我爱你。”
我想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像这样向别人索取“爱”了，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在以后一个人的时光里，我才明白，“爱”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要不来的。
叁 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
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
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却爱上你了。
在很久之后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我心里猛地一紧，然后就开始生疼。靠在墙上，蹲在地上，躺在床上都缓解不了这疼痛。
高三来了，徐一辰明显比高二忙了起来。剧情开始反转，我开始没事往他们教室跑，拖着他吃饭，甚至有时会无理取闹，让他不得不放下手边一大叠卷子，耐心温柔的哄我。
徐一辰越是忙，越是没有时间顾及我，我就越是无理取闹。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包容宠溺到最后的无奈厌倦。
直到我站在街上，打电话兴致勃勃的问：“我给你织条围巾，你喜欢什么颜色？”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徐一辰冷淡语气：“不用，有时间，你还是多学习吧。”随后是挂线的声音。
我当时正站在长江边，江面吹得的寒风直抵我心里，冷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突然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从来都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不去想未来，不回忆过去。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就过成什么样子。而徐一辰不一样，他想的太远了，他太过于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做事的目的性太强，一旦认定，便心无旁骛。
高三的大半个寒假，我都在桌前低着头认真的折着千纸鹤，我这个人不细心，脑子也笨，手也拙。连千纸鹤被人嫌弃了几个小时才学会。
快要过年了，我想要折上一千只千纸鹤送给徐一辰当作新年礼物。
然而，我还没等到折完一千只，就等来了徐一辰的分手。
我和徐一辰的家在两个方向，他在南，我在北。这个城市不大，真的不大。但是天气却总是截然相反。
比如徐一辰说分手的那天晚上，他那边星空璀璨，明月皎洁，而我这边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他发的信息一如他当年自我介绍一样简洁明了，他说：我们分手吧。”
我手边还放着我折到一半的千纸鹤，手机屏幕不停的颤抖，直到耳边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我才仿若受惊一般，吓得手机丢在了地上，摔成了三份。
他不知道就在他说分手的前几个小时，我才梦见我们和好如初。
第二天起来，我所在的整个区域因为昨晚的突发强降雨，大部分的地区被淹没，连这片区域所在的铁轨也被冲毁。更别说什么电线，水管，统统被摧毁。
雨停了，我站在地势稍稍高点儿的地方，看着面前洪水如猛兽一样发出嘶吼咆哮。我像是被囚禁在了这座岛上，举目四望，孤立无援。
徐一辰他一定想不通，为什么都已经预示的那么明显，我还装作执意不懂。
要是别人，在我说了一大段话一大段话后，心不在焉的敷衍的一句“哦”就打发了我，我一定会离开。
要是别人，在背后和别的女生说说笑笑，甚至暧昧不清，将我冷落在一旁的时候，我一定会离开。
要是别人，在我面前露出了想要分手的苗头，我也一定会离开。
可是，为什么他做完了这些，我依旧将自尊踩在地上，卑微的呆在他身边。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我爱他啊。
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想大概是在我望着教科书上的青海湖走神，他敲敲我的额头说：“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就带你去青海湖。”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就带你去青海湖。
不管后来我身边的男生给我说过，多少动人的情话，都不及这句话好听。
我这一生听过最好听的情话，是他说给我的。
肆 这个世界没有破镜重圆
天气渐渐放晴，洪水也渐渐退出，水电交通也开始恢复了正常。好像前几天的灾难从未到来。
我站在镜子前面，没有少胳膊少腿，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改变。我只是突然好像对所有事情失去了兴趣，我只是突然好像开始自我否定，我只是突然好像有些爱流眼泪了而已。
跨年那天，外面烟花绽放，欢声笑语。我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有的人教会了你爱，但却再也不爱你了。
徐一辰跟我和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寒假还没结束，他破天荒的主动打来电话给我，听见我在哭。
他问：“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回答。我要怎样告诉他，我只是在街上看见一个和他类似的身影，想起了他，觉得难过，就哭了起来。不会的，我仅剩的一点儿自尊和骄傲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他说：“墨音，你别哭，我心疼。”
因为他这就话，我的眼泪流的更加肆无忌惮。他安慰了我许久，终于在最后，他说：“我们和好吧。”
是的，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我那个时候不懂，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破镜重圆”这样的词语了，镜子摔碎了，不管是怎样的方式将它重拼凑在一起，镜子里的脸都是支离破碎。
和徐一辰重新在一起后，我开始患得患失，卑微的呆在他身旁，生怕一个不高兴，他就又要离开。
徐一辰在高三下学期转学到了我们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他的朋友同学都来问我，他为什么要转学。毕竟我们学校也是一所重点中学。
我开玩笑说，因为他爸要他转。
徐一辰是个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他的父亲对他很严厉，尤其是学习，寒暑假都是请的家教在家里一对一指导。徐一辰的爸在学习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徐一辰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我会开玩笑的说，因为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校。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来到学校后，才发现他已经转学了的。对于这件事，他没有给我任何的解释，而我甚至不敢问，怕他嫌我多事，就不要我了。
徐一辰在转校之后，和我的联系渐渐少了起来。我发信息不会回，我打电话不会接。每次我都安慰自己，他才转入一个新的学校，要熟悉环境，还要跟上老师教课的步伐。
我的初中同学在他的新学校，他在新学校所有的消息都是我通过别人的口得知的。他又考了第一，他变得越发帅气，他越来越招女孩子喜欢了······
他越是优秀，我就越是不安。在初中同学又一次告诉我徐一辰这次又考了他们年级第一的时候，我突然幡然醒悟，我也要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站在他身旁。我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要在大学门口告诉他：“徐一辰，其实我爱你，你知道吗？”
那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了努力的方向，也是我第一次不要命的想要站在一个人的身旁。
我不知道一人能够成为另一个人的动力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我的胃病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我常常没有时间吃饭，没时间喝水，没时间睡觉。但是我却能挤出时间给徐一辰发信息，打电话，然而无一例外没有回音，比石沉大海都不如，连涟漪都泛不起。
终于到了高考完最后一科，我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意外的接到了徐一辰的电话。
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将语气放平缓：“喂。”
“考完了？”还是熟悉的声音。
“嗯。”
“考的怎么样？”
“不知道。”
“我想给你说一件事。”
“你说吧。”
“······”
“徐一辰？”
“算了，我还是发信息告诉你吧，我说不出口。”
还来不及回答，徐一辰就挂掉了电话。没一会儿，手机就震动了，是徐一辰发来的，我点开一看，才发现我早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笑料。
他说：“对不起，其实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和程语在一起。”
程语是谁，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初中同学，长相乖巧，成绩优异。对了，还特别专情，当时喜欢我们班一个男生，从初中喜欢到了高中，终于在高二在一起了。当时我们几个人在街上碰到，还很愉快的打招呼来着。谁能想到，她转眼抛弃了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男朋友来挖了我的墙角。
我在短暂悲痛讽刺后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问：“那你决定怎么做？”
“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处理好。”
我没有回，明明是炎热酷暑，心却如三九寒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挪回到家里的，进屋就倒在了地上。
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了他，我已经把自尊踩在地上碾成了末，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好好珍惜我。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来招惹我的啊，明明是他甜言蜜语要说和我一辈子的啊，明明他先将我规划在他的未来里的啊。
怎么到了最后，是我要死皮懒脸的活在他的世界里，哪怕他背叛了我，我也欣然接受，只要他回来。
伍 不爱了
高考完中的暑热直到高考成绩出来，才好了起来。
我高考发挥超常，竟然上了重本线。老师同学，包括家人都觉得我是高考中的一匹黑马，是啊，谁能想到高考前成绩才从垫底升到中等的程墨音在高考中居然上了重本线。
我在那几天也很高兴，不仅仅是因为我超神的上了本科线，还因为徐一辰也上了线。我想，我终于可以告诉他，我是爱他的了。我也终于可以呆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眉眼就笑。
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他开了一扇窗，必定会关上一道门。
我已经能够和徐一辰报同一所学校了，然而，他却落榜了。
他填的专业只在C城录取三个人，他没有被录到，他也没有服从调配。最后，我上了那所学校，而他落榜了。
二零一三年，我意外上了重本，徐一辰意外复读。
离开家的那天，我一直磨磨蹭蹭不肯出门，爸爸一直在催我，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万般无奈下，我只得在爸爸的催促下离开了家里。
我走的那天，徐一辰并没有来送我。他早已经上课了，比应届高考生提前了一个月上课，仅仅一次失误，他愈发努力了。
我在火车上，发信息给他：“我走了。”
三天后我才收到他的回复：“哦。”
徐一辰的高四过的很忙，忙到再也不联系我了。
大学生活平淡的就像一杯白开水，每天按时上课，按时吃饭，很少参加社团，没事就去图书馆，偶尔对着电脑发呆。
我常常在想，要是徐一辰在我身边，这个大学会不会过的不一样。
十九岁是我在大学里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在寝室的祝福声中笑到落泪。她们都起哄，男朋友到底送什么礼物给我。
我笑着回答，保密。
她们全都哄笑说我小气。
我笑笑没有说话。难道我告诉她们，他连生日快乐都没给我说吗？
徐一辰做过很多让我死心的事情。比如在我面前和别人女生暧昧；比如早就明里暗里的表示要和我划清界限；比如早就背叛了我，和别人莺莺燕燕了；比如我的生日，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是，我这个人就是倔强啊。我甚至在和他谈恋爱这段时间养成了一个偏执的坏观念，只要我不说分手，他就不能离开我。
望着一直黑屏的手机，眼泪不可遏制的掉下，那是我给徐一辰的最后机会，我可以允许他忘记了我的生日，允许他不说生日快乐，允许他没有电话没有礼物。但是，他能不能记得我生日后的第三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的纪念日。
徐一辰要是忘记了，我就放过他，放过这几年固执的自己。
三天过后，我的手机安静的像没电了一样。
我不甘心，又等了三天。手机依旧像没电一样。
那天刚好是星期天，我打电话给徐一辰。我没有指望他接，反正他也早就不接我的电话了，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我听见了温柔低沉的声音。
“喂？”
是徐一辰的声音，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他终于接了我电话，还是难过这通电话是我最后一次打给他。
“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徐一辰，你记得六天前是什么日子吗？”
“六天前是几号？”
“十二月十五。”我抱着一丝希望。
“什么日子，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不记得十二月十八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你直接给我说，不就行了吗。”徐一辰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徐一辰，最后一个问题。你还爱我吗？”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我还是不甘心的问出来。
“不爱。”我一直忍着的悲伤，突然全都从胸腔涌出。他变得坦诚了，坦诚到连谎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了。
“墨音，其实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从没爱过我吗。”徐一辰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
“既然这样，那徐一辰，我们分手吧。”说完最后一句，我立马挂掉了电话。怕自己嚎啕大哭的声音被他听见，彻底成为了一个失败者。
他总是这样，从来都没问过我爱不爱他，就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不爱。又凭什么认为我不爱他，还愿意忍受他的冷落，还愿意原谅他的背叛，还愿意像个傻子一样继续着一场一个人的恋爱。
他真是自私啊，来的时候肆意妄为，走的时候一意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