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长公主府的气氛明显较往常有所不同。
大姑娘突然被二十只求亲的红尾雁砸出幸福晕,忙着跟礼教嬷嬷习礼,忙着绣嫁妆,忙着学习如何管家,理一个府邸,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疲倦,是为正常;
韩驸马养了十七八年的大女儿即将为人妻,若运气好,说不定很快又将为人母,随之,他的身份也将快速地发生至少一次转变,心情应该是喜乐而复杂的,且嫁女儿都是府上女主人忙活的事,身为父亲,说实话,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帮忙也不知从何下手,再看着小女儿陡然窜高了那么多,再过个几年又得嫁人了,韩文明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因此,感觉女儿们被别人抢走了的韩驸马爷神色凝重,是为正常;
茗琦身为大威长公主,日常要务就是处理皇族贵圈数不胜数的各类应酬,府上的事情虽有一位管家二位嬷嬷经手着,但每隔两日有例行的事务汇报,每月的第一日、第十日、第二十日是名下产业各个管事的统一汇报和查账,且还替韩泠熙暂管着东丰县及耕县两个县的税务,如今又添大姑娘的婚事筹备,也亏得长公主忙而不乱,但神情比往常严肃了几分,脚步也更匆忙了些许,是为正常;
可本该是最清闲的小主子……
不,不,不,不对,全府的下人一致拨浪鼓式摇头,他们最最亲爱的小主子是很忙,非常忙,特别忙的!
瞧瞧府里所有花草树木全都换了新造型,可都是小主子的功劳,当然了,这自然也有小七出的一份力,可若是没有小主子的奇思妙想,她就是有劲也无处可使啊!
众人默叹了几口气,继续认命地挥动手中的大扫帚、大铲子,再轮流交替着把满地满地的枝条、杂草运出府去。
韩文明散值回来,瞧这么大的阵仗在清扫庭院,差点以为走错府了,要不是身后紧跟着勤林,还真不敢迈开腿了。
这小子许了丁嬷嬷的小女儿丁小妹,二人育了一个女娃娃。也不知那丁小妹有啥特别之处,自成了亲,勤林再也没有约人喝茶下棋的习惯了,每日都是贴着韩文明的背进的府,原来急着回府陪媳妇,如今是急着回来逗孩子,若疼爱的是个男娃子倒也罢了,却是把那女娃娃宠进骨子里去了,也成了府上下人们嘴里的一大奇事。
数年前,云霞的母亲调回庄头去后,十三岁的丁小妹便跟着桂嬷嬷干着厨房采买之事,而今亦不过十七的年华,竟独立顶岗了,且未有任何不服的传言。
韩泠熙偶然在茗琦那见过她汇报事情,长相普通,独独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颇让人印象深刻。
静弦阁。
四月远远瞧着小主子和小七第三次满头大汗地回来了,第一次有种冲动想没收这二人的刀剑,丢到城外去,可是她们二人轻功了得,估计没等她踏出英外路,就把她给拎回来了吧。
转念一想不得不放弃原有想法的四月,可怜巴巴地朝九妹递去一个眼神,后者却是眼皮都没抬,全神贯注地调着韩泠熙交代的冷香。
好吧好吧,个个都是听从小主子安排的、埋头苦干的好丫头,坏人就让她来当吧。
四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唠叨了起来,双手却是乖巧地熟练地打水、递热毛巾、泡茶端水的:
“小主子,不是婢子不让您强身健体,但您修修花弄弄草便也罢了,府上的树可都是参天大树,您这不是累着自己吗,您要真不喜欢那些树,就把哪些该修该剪的画出来,让小七他们去……”
回自己屋更衣的小七猛然打了个喷嚏,鼓起圆脸,肯定是四月又在念自己了。
韩泠熙似乎充耳未闻,一心想着什么事,由着她为自己更衣。
四月皱眉沉默,小主子这几日有些反常,若莹歌姐姐在这儿,肯定就能很快替小主子解除烦恼了吧……
宁宁带着四个儿子昨日顺利抵京,其夫从盐运使调官至督察院左副都御史,下个月到任。
左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级别的,按规矩,其新府邸就在英秀路上。
茗琦是两个月前收到宁宁的亲笔信的,亲自去英秀路上为他们一家挑了这座位于秀三胡同的五进宅子。御史府上的下人们也都是丁嬷嬷精心挑选的。
宁宁之所以急着让茗琦给安排住处,是因为马上就是秋闱了,这是15岁的杜航第一次参考,对他的未来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韩泠熙最近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将饭菜赏了下去。
为何胃口不佳,不过是画了个思维导图,发现自己貌似果真喜欢上了国师……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太大问题,不过是年纪尚小,还未接触到其他什么异性,而在仅有的认识的那几个男同志当中,她确实相对而言,比较喜欢国师罢了。
随意在园子里散步的韩泠熙如此安慰着自己,可这安慰剂起不到三秒功效,因为杜康杜健俩兄弟突然地出现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皮肤晒得黝黑,个子在同龄人中应该算中上水平,可站到韩泠熙身边却没有太多优势。
杜健一开口还是嘻嘻哈哈的,问的都是胖兔子和大蓝鸟的事。
杜康依旧少言,步子也离得远些。
这本该是这个年纪当有的样子,可一瞬间却将韩泠熙心中那薄如蝉翼的所谓屏障给敲得支离破碎。
不管自己的外表如何,内在就是个熟女啊!
前世活了二十五年,穿越而今满打满算也六年了,亲娘的啊,这加起来都是三十而立之龄了!
韩泠熙抚额,第一次觉得头疼,果然年龄就是女人的天敌啊!
若是她还活在现代,如今,是否也已嫁人,更或者有了自己的小孩?
她会嫁给谁?
那个人,会是他?
会是那个在生命垂危之际,说“韩泠熙,别怕”的那个人吗……
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做过那个梦了?
当初一回想就觉得钻心刺骨的痛感,也早已遗忘了。
韩泠熙抬头望天,老天爷,如果您是可怜我没人疼没人爱让我穿越而来的,那您肯定也舍不得见我这个大龄剩女今生依旧孤苦伶仃吧,那个人,是不是也被您送进时光隧道里,来到这个世界了?
如果是,您就划一颗流星告诉我……
九妹好不容易调出了一个满意的味道,起身来到韩泠熙身边,见她呆呆地望着天空,不好出言打扰,转身又回去调香了。
接连几日,韩泠熙都静坐窗边空对月了。
府里的下人们松了一大口气,小主子终于一改数日前大刀阔斧的作风了,大伙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只有四月一人急得团团转,她倒情愿小主子去做点什么,而不是接连数日,都只是坐着发呆,那样更让人担忧不已。
就在四月一筹莫展给莹歌寄去求助信件的当晚,流星雨滑落。
韩泠熙呆住了,老天爷,您憋了这么多天,这是哪门子意思啊?
总不至于给她快递来一大帮男人了吧……
摇头甩去满头黑线,韩泠熙一跃上了屋顶。
深蓝的苍穹,密集的流星雨大放异彩,立于屋顶之时,清风徐来,长发轻扬,韩泠熙顿时有一种天地人一体的融合感。
大自然,神奇,包容,令人折服,并深深撼动人心。
若能觅一个人,一起看这流星雨,许下一个象征性的愿望,共同守护,相互扶持,彼此承载,是多大的幸事!
在韩泠熙欣赏自然景观感慨人生的时候,大威的街头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个个惊惶不已。
钦天监连夜数次上书御书房。
彗星大面积滑落,这是灾难的预兆!
皇帝深夜召见心腹官员,密谈数个时辰,次日圣旨漫天飞。
第一道是关于当年的秋闱,只考一场,连考三天;
第二道是向大威所有马场征用战马,加派兵力到边境去;
第三道是即日起皇亲贵族们不得擅自离京;
第四道是加强京城城门守卫,任何人进出都要搜查;
第五道是下调服兵役年龄,征集十一到十三岁的少年作为大威后备兵力培养。
韩泠熙皱着眉听完小七的报告,流星雨只是一种正常的天文现象,按时间推断,昨夜的该是每年三大周期性流星雨之首的英仙座流星雨,其数量可达每小时400颗以上,只是,可能由于什么其他无法解释的原因,在这边可能不常见。
至少,她穿越六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星象在古代又有着非同寻常的象征意义,隐含了许多跟国家命运相关的东西,是以无法用现代理论去跟他们解释。
只是,如此,整个大威都人心惶惶,而边境关系也会更紧张了。
皇甫卿卿的回程也已提上日程了。
这一回去,再见又不知是何年月了。
想到那莫名其妙的流星雨,还有即将再度入虎口的皇甫卿卿,韩泠熙郁闷了起来,继而想到文人素有“悲秋”之说,她这是年纪大了,也随了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