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要破了!城要破了!城要破了!
此刻,赵膺看着城下正疯狂的吐着长箭的庞然大物,巨大的恐惧袭满了全身,城要破了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他呆立在原地。
“将军,将军,城就要破了,我们该怎么办呐,将军!”一个满身血污已辨不出模样的小将飞奔而来,“将军,咱们逃吧!萧尘的大军就在城下,城门眼看就破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赵膺呆呆的看着正拼命撕扯着自己衣衫的小将,内心一阵悲凉。
刹那间,他想起萧离临走时曾暗暗地将赵膺叫到王府————
月余前:
“赵膺,本王明日就会动身离开,三万人马留给你守城。”萧离把玩着手中的茶碗,漫不经心的说着。
赵膺感到有些惶恐“王爷,萧尘有二十万大军,再带上他从临近的城池调遣来的兵马,这三万人马……”赵膺有些支支吾吾,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扫视了一眼萧离的表情,又很快低下了头。
“赵将军不必担忧,本王还为你准备了援军。”萧离说着,从握着的左手中伸出食指和中指,微微勾了两下,当即从阴影中走出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衣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一个人。
赵膺微微抬眼看到了那人仅露着的一双眼,那人眼中散发出的死寂就令赵膺瑟缩了一下,惊恐的低下了头,似比之前低的深度更甚。
萧离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不动声色的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一个信号弹,嘴角微微向上咧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赵将军,这个信号弹你收好了,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刻,不得动用。”
赵膺佝偻着身子上前接过,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怀中,屏气凝神,一言不敢发。
“好了,下去吧,本王要歇着了。”萧离端起茶碗送客,赵膺慌忙弓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时间过去一月有余,城中的安逸生活早已让赵膺忘了这档子事,现在恍然想起,心头的惊恐已去了三分,他抖擞了一下身子,故作镇静的高声喊道:“弟兄们,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到了。”说着,他低声吩咐小将去自己的寝房的枕边的抽屉里拿信号弹。小将眼中似有狭促的光闪过,连连应下,起身跑走了。
赵膺此刻心中满是被救援的欢喜,丝毫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那满脸血污的小将跑下城楼向赵膺的府邸跑去,府门外守门的士兵见一人满脸血污的跑来,吓了一跳,急忙用长枪一挡拦下了他。
“你你你,你怎么回事?”
“快让开,将军让我回来拿东西。”
听罢,守门士兵不敢再拦,收回长枪放小将进去。小将往里跑了两步又折回来问其中一人:”将军的寝房在哪?“”从这边进去,外院正中那间就是。“那人指了方向。
小将谢过就直奔而去,到了寝房,他按赵膺说的在枕边的小抽屉里找到了那枚信号弹,他小心翼翼的将信号弹揣进怀里,但却并未离开,而是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又去了赵膺的书房一通翻找,良久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赵膺的府邸。
这时正在城楼上浴血奋战的赵膺,正满腔热血的鼓舞着士兵们:“弟兄们再坚持坚持,援兵很快就到了。”而城楼上残留的士兵的情绪也真的被调动了起来,城楼上的士气陡然增加了。
看着城楼上突然激昂起来的士气,王宇哲感到有些奇怪,眼看着城楼上叛军的士气减退,城破就迫在眉睫,却在此刻发生了此等变故,王宇哲有些拿不定主意,连忙去萧尘的帐中禀告此事。
“进来。”只听得帐内沉稳的声音传来,王宇哲不安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抚,他大步走进帐中,对主帅椅上那人抱拳行礼:“王爷。”
主帅椅上那人摆摆手,示意他免礼,开口问道:“王将军不去攻城,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叛军有些奇怪。”王宇哲思忖着开口说道“本来眼见着士气低迷,马上就要破城了,叛军陡然间又鼓起了士气,我军的进攻也受到了阻击。”
“王将军不必担心,叛军不过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将军还是去专心攻城的好。”
“是,末将告退。”
得到了答复,王宇哲又鼓起了信心,他来到城下,果不其然看到叛军方才还高涨的士气,此刻变得更加低迷,王宇哲心里一喜,大手一挥,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全力攻城。”
得到攻城命令的士兵们,疯狂的发起最后一轮进攻,城楼上的叛军此刻再鼓不起半点士气,赵膺也很慌乱,明明小将该带着信号弹回来了啊,为什么一个时辰过去了竟然还没回来,本来满怀希望的将士们渐渐从失望走向绝望,无论赵膺再怎么说援兵马上就到,也没有一个人再去相信他的话了。
城楼上士兵们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一起,城楼下冲车冲破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城门。
“三哥,你说,俺们还能回去吗?”一个胸口中箭的瘦小士兵躺在一个圆脸的士兵的怀里。
“能!”说的斩钉截铁
那小个子士兵微微咧了一下嘴角,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想要去拉那人的手,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开始大口的吐血。那人使劲的握住他的手,压抑着痛苦说道:”别再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三哥,没,没事,俺,可能是,回不去了,咱爹娘,要你来,来,照顾了。”
“别说话了,你能回去,三哥一定把你带回去!”
“三哥,别,别瞎忙活了,俺自己,的身体,俺,还是,清楚的。”小个子咳了两声,又吐出大滩的血,脸色较之刚才更加惨白。
“小弟,别再说话了,三哥一定带你回去!“那圆脸士兵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数目含泪,嘴唇颤抖着,他不住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说给弟弟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攻上城楼的士兵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的他们眼中的叛军,都用着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似乎已经料想到自己的结局,静悄悄的,静悄悄的!城楼上没有丝毫武器碰撞的声音,也没有厮打声和惨叫声,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攻上来的士兵们仿佛被眼前的景象僵住了,他们刚刚还满怀着的一腔热血,一下子被浇灭了,他们无法再抬起拿着武器的手,他们也无法面对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王宇哲带人走上城楼,大家才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的望着他,王宇哲看着这些和自己一样的面孔,不忍心向他们举起手中的屠刀,毕竟他们也是受人驱使而已。手下人在攻上城楼的那一刻就已经捉到了赵膺,王宇哲看了看被人拽着的赵膺,像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就忍不住一阵恶心,这凭这种货色还能领兵?!
他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发话了:“兄弟们,你们想留下的还可以留下,不行留下的我也不强求,一人领五两银子就可以回去了;要是有受伤的,可以留下来医治,治好后也可以自己选择去留;要是有战死的我们就厚葬,再给家里送去十两银子。“
这些人的眼神中开始泛起生的渴望,不过谁也不敢先说话,那圆脸士兵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俺弟弟受伤了,能不能给他治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他们身上,趟着的小个子突然开始抽搐,大口大口的呕血,圆脸士兵满脸惊恐,也不敢动他,压抑许久的悲痛在此刻涌上心头,他痛哭出声:“小弟,三哥还要带你回去呢,小弟,爹娘还在家等你呢!小弟,小弟……”听着他悲痛的哭声,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这时急忙赶来的军医上前施治。
不出片刻,军医对着王宇哲轻轻地摇了摇头,圆脸士兵的悲痛彻底爆发,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城楼上悲痛欲绝的哭声,让场面一度沉寂,在场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想到了自己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更是悲上心头。
良久,这圆脸士兵才抽噎着,擦干了眼泪,一步一步的走到王宇哲面前,低声说道:“将军,俺得带小弟回家,俺爹娘还在家等着呢!”
“给这兄弟拿钱。”身边的小将从怀里掏出钱来数了十五两银子放在了圆脸士兵手里,没料想这士兵又数了五两银子放回小将手里,斩钉截铁地对王宇哲说:“将军,俺只是送俺弟弟回家,等俺把弟弟安置好了,就来跟您鞍前马后。”
这圆脸士兵说完就将银子揣回怀里,返回去将弟弟轻轻扶起,低声对他说:“小弟,三哥带你回家。”随后,他将弟弟背在身上,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