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东启一行人落在一处乔树林里休息,山里的夜异常安静,偶尔有野兽的长鸣声回旋,许多夜中活动的生物从洞窝中醒来,灌树林里,浅溪岸处,时有黄澄澄的光像鬼火一样游行,这个时间对人类而言行动太不方便,黑夜中的仑海山脉才是人人所畏惧的。今天是阴天,天空有积云,双月的轮廓模糊不清,微微月色下来,季幽谷灰黑的山体像天柱一样耸立在群山间,山间的谷道如天门雄伟,漆黑如墨。
刺冷的寒风拂过人面,空地上燃烧的篝火发着木柴噼啪的轻响,东启坐在巨石上望着不远处的季幽谷,心中不由产生一瞬胆怯:一个月前他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那时候由于出了很多错误,他想偷采谷中至宝被此处的猛禽发现,众生激愤,结果差点出不来了。
他难以忘记那一天,他手爬脚踹的往前跑,背后是令人心惊的咆哮和烟尘横飞,怪兽们之间缠斗厮咬,山谷凶气冲天,杀意澎湃,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到如此高阶的妖兽,被吓得够坏了。
并且那时婆婆的妖宠也没有出来援助他,这让东启明白,妖宠们不等到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很难出手的。
这次不一样了,东启握紧拳头,为了此次行程他已经做了诸多准备,不会像先前那样狼狈逃跑,他可是曾为天下至强的盘图古圣王的门下,输给这些连灵智都尚未开的妖兽在大派子弟眼中是十分可笑的,缘婆婆知道了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一声高音从背后传来,“这是什么鬼天气,章阳州就是入了冬了也未必有如此冷。”那位童山派的大汉感受到冷风的侵扰,忍不住抱怨,给畏寒的师弟递上衣裳,两人之间开始交谈。他本名叫童罗江,罗江是梨花河的分支,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童罗江是个弃婴,被童山的掌门既是童可正的父亲在罗江边捡回来的,他对救了自己的童山有非一般的感情,与童可正的关系也最好,童山人此次皆以童可正和他为主。
童可正听后也觉得异常,他们修行者体质比常人要健强多了,初时没感觉,现在才发现这里气候不同寻常,正想找东启问问,却看到东启紧张得盯着童罗江,东启轻声道:“这位兄台你说话能否小声点,这时候可不是白天,这里也不是乌头山处。你这样不注意的高声说话是很危险的知道不!”
东启说这话本是出于谨慎及好意,但在童罗江眼中却成了示威的征兆,他本就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大有疑心,小时候的遭遇令他对外人极为抵触,若不是童可正的示意,他也断然不会让东启领着他们入山,所以他反而说得更大声了:“小公子平日里吃好睡好难以忍受我们的粗犷是吧,对不住,我们修行之人就是这样,若有些冒犯还请见谅了。”
东启表面没什么反应,心下却是咬咬牙,这些人为了救治其掌门才迫于听从他的言语,虽然素不相识但之间有着交易,所以倒也没多大反感,只是这个大个子的防意十足,完全不相信他,瞧不起他,脾气来了就想跟他对着干,跟这样的人对话只会更糟。
东启只能转向童可正,两眼示意了下,童可正便站出来说教:“师弟,你怎么这样对东公子说话的,礼数呢?爹没有教过你么!”
“师兄,我只是想说……”童可正打断他:“这里不是童山,是大陆上危险的仑海山脉,你什么都不熟就不要误事,东公子说的要事必要有原因,莫不要因小失大。”童罗江在门中最敬重的是掌门,将他视作生父,掌门的儿子童可正则视作兄长,他们两人的话他自是不敢违逆,只能闭着嘴坐下。
东启急急摆手:“得了得了。你们还真是一个德行,我说过要小声,怎么连童公子都叫大声了。”
童可正听后讪讪而笑,东启跳下巨石,看着众人:“我也没有什么谈得上的本事,只是知道一些常识,事实上你们都不知道,来到季幽谷的门口前,我们还未和妖兽打上交道已经是万幸了,你们瞧。”东启伸起右手成爪型,在诸人不明义的情况下轻喝一声,直往土地抓去,地表发出轻微的闷哼,东启的手掌竟深入地下,其他人还惊讶中,东启的手就收回来了,只不过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团小小的黑球,东启两指轻轻一缩,那黑球竟蠕动着‘啾啾’叫,众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东启神气的说:“有谁知道这是啥吗?”
回神过来,童可正第一个说话:“这是不是睡地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师弟问到是什么?童可正回答:“睡地虫是一种长居与土地下的生物,他们只有在炎热的夏季时分才会破土而出,生于深山老林,由于常时隐于地下,人类难以见着,……不过这种生物不是群居性的么?”
东启随手一丢,两手摊开:“这块土地下全是这东西。”
什么!众人听之都不由站立起来,四下张望,生怕这些黑球慢腾腾地爬出来。东启看着他们略显慌张的样子皱眉,这童山派的人真没有出来历练过么,一点小事都能紧张。童可正也不乐了,说道:“没事,坐下吧,这东西无害的。”
东启接着道:“之所以拿出这玩意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仑海山脉内妖兽无数,随便一个地方都可能生息着一方物种,我们能安全的来到这里,还是因为我们次次避开了妖兽的聚集地才安然到此,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其他参加药园大赛的灵师们早就出刀见血了。”
众人沉寂,几天来的安静确实让他们忘记了他们是来到了被誉为凶域的仑海,他们的处境是十分不秒的,因为他们还太弱小。
“夜里有很多白日见不到的猎食者,它们和那巨型的妖兽相比更加有攻击性,更加敏感,五官也更强,黑暗对它们而言就是白昼,我们的说话声被它们察觉到是很正常的事。小心点总是没坏处的。……当然,除非你够强大,基本上那些猎食生物是不敢对武师出手的。”
童罗江知道东启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而且最后还消遣了他一下,但他却无法反驳,咬咬牙把头转一边。
童可正盯着地上,那里,乌黑黑的一个小土坑,虽然这里是泥土地,但常年风吹日晒也已凝实,而东启却轻易在地上挖个坑出来,果然此人是有元气功底的,想到此他愈是高兴,东启越是表现不一般,那他可靠性就越强,父亲需要的朱果就愈有着落。
此时,一名家丁从林外闯进来,急忙道:“公子,外头有人!”
东启吃了一惊,立刻指着火堆道:“赶紧把火灭了,免得被人发现。”几个小师弟赶忙灭了火,随后众人静悄悄地走上一处高坡,东启蹲在地上看向外头,只见荒芜的大地上出项一条曲折的火蛇,那是人手持的火把,正慢慢往季幽谷的峪口前进,此时积云露出了裂缝,月光透射下来,静得骇人的山谷终于显出了它的轮廓,两边的高而险峻的山壁,远方都可看见高升的悬崖绝壁,东启以前是从另一端穿行而来,知道那底下七横八纵的栈道。
那群人数量估计有三十几号,虽然相距半里,但东启依旧能看到在火光下闪烁的金属光,一帮全副武装的人。
童可正在东启身旁,被东启和他雇来的家丁的作态搞得有些迷糊,轻声说道:“是和我们一样的想去季幽谷的吗?”东启答道:“可能是吧。”
这位大师兄低头思考了一阵:“我们现在实力过弱,东公子你看需不需要和他们联合?”
童可正这话差点让东启给呛到了,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童可正,心想这人不会真是小白,“童兄台,你这不会是第一次出远门吧!”童可正心知自己阅历尚浅说错话了,他自己确实太过随意,按照正常来讲,来此也应该由他父辈带领,他资质过浅,免不了出洋相。
“你不觉他们出现的时间奇怪了点么?”
时间?没错,童可正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从进入山脉那天算起,来到季幽谷处才三天,比起正常的行程减少近五日的路程,还得益于东启独有精确路线,东启是怎么有的路线其他人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如此精短的路线是坊市上从未出现过的,那眼下的人是怎么在短短的三天内到达此处,要么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地图,要么他们就是早在大赛之前就已经进入了仑海山脉,但大赛开始之前,山路不是被封闭的吗?这些人身份可能不一般。
东启向家丁询问:“韩廷先生,看他们的衣装是仙舟里的人吗?”韩廷就几位家丁之首,也是其中武力最高的人,对仙舟各家也最为了解,趁着月色照人,他的视线远远的在行人身上一一扫过,“公子,那些人不像是我们仙舟城里的,但为首的几位却穿着类似门派的服饰,估计是其他地方的势力。”
敢来季幽这深入之地,那些灵师内定有武师,而且还不止一个,东启曾经在山脉外围里见过许多闯荡者,几乎越是深入,灵师的强度就越高,按照常理而言,没有武师坐镇,哪有人敢来季幽谷这危险地方。他坐在地上拍拍膝头:“看看吧,最好不要和他们照面,若他们现在进峪口了,我们就等明天吧,如果他们是明天进,我们待他们走远了再进,里面那么多岔口我不相信会走同一条道。”几个家丁点头同意。
童罗江奇怪:“为何?难道这些家伙不怀好意?”
韩廷笑道:“小子,何止可能不怀好意,甚至会要你性命的。”童山派的师兄弟懵了,童可正惊讶:“难道他们会杀人越货不成,这可是要偿命的勾当啊!他们岂敢。”
这些年轻人怎么如此天真呢?跟小雇主的差别大去了,韩廷抱着好意为他们解释:“在乌头山那里没多少人敢闹事,但进入这里就不一样了,你在这里遇到人,就要小心喽,此处妖兽凶猛,死于兽腹中是常有的事,因此能否是遇故还是他杀难辨,遇到亡命之徒可就有性命之危,我们离人世可有数百里地,出了事官府也管不了。”
怎能这样呢,童可正未见过人心险恶,小时候的一帆风顺令他对未来充满着向往,只有在父亲倒下之后他才提前感觉到来自世界的压力,门下弟子的彷徨,各门派间的利益问题皆涌而至让他措手不及,但他仍相信自己,相信长辈师弟,甚至相信来路不明的东公子,如今听闻人心险恶,自家人的性命不仅受到异兽的威胁,还有人心,心下不由感到一丝寒颤,倒是对人防心颇深的童罗江觉得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