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的夜晚，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警哨声阵阵不息，马蹄响连连不绝，鸡鸣狗叫，人心惶惶。全镇展开了对蒙面人的大搜捕。
鸣春楼饭庄里一如既往，红灯高挂，烛光闪亮。食客们个个油光满面，推杯换盏，你吞我饮，下酒令，声声灌耳，掏心话，句句惊人。
保安团长马连威端起酒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诸位，今天，弟兄们能来捧场，作为青山镇保安团新任团长，我非常高兴。这是弟兄们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在这里表示深深地感谢。我希望弟兄们要吃好喝好。不是有一句名言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是与非。所以，我们都要拿出军人的气概来。放开肚皮，尽情地喝，我们不把鸣春楼里的酒给它全喝干了，我们谁也不许回家睡觉。”
“大哥，我们都听你的，都不回家了，一醉方休。”
说话的人，满面通红，獠牙裂齿，那脸谱像贴在门板上的钟馗。
连威：“这战场上有打仗的纪律，这饭桌上有喝酒的规矩。谁要是半道溜了，为了老婆，扔了弟兄，我们就处罚他。”
钟馗脸：“处罚？大哥，他都跑回家了，你怎么处罚他呀？”
“那怕什么，我都想好了，谁要先回家，我们就把战场转移到他家去，到他家里去喝，把他家里所有的酒全给他喝干了。不喝干我们就不走了。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钟馗脸：“大哥，这办法好是好，可他家里的酒能有多少啊，要是把他家里的酒坛子都喝了个底朝天，那怎么办，我们都没有喝的了，弟兄们不是都干瞪眼啦？”
连威：“你担心什么，那炕头上，不是还有他老婆吗，那奶水，可比这酒劲大多了，喝上一口，就能保你醉到天亮。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裂嘴，满席欢笑。
副团长大苍蝇提着盒子枪跑进来，扫视了一圈，跑到马连威身边。
“团长，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到春风楼去了，老妈子说，你没有在里面。我一猜，你肯定就在这，我聪明吧。”
连威：“你聪明个屁，谁让你到窑子里去找我啦，窑子铺是我随随便便去的地方吗？”
“在青山镇，就是这里和春风楼是男人最爱去的地方。到这是往嘴里灌酒，为的是嗓子眼痛快，到那里是往怀里搂肉。身上舒服。”
“那是你长了一副黄鼠狼子的下水。天生就有那个勾勾心，林子里什么鸟都有，你都不去抓着吃，就一心奔鸡窝，我和你能一样吗？”
大苍蝇：“啊，对，你和我是不一样，你和猫差不多，白天在炕头上睡懒觉，晒阳阳，晚上才出去抓耗子。大多数是下半夜才开始干活，一直忙活到天亮。我把时间给整差批了。”
“混蛋！我下半夜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老婆告诉你啦？”
大苍蝇张口结舌，由于说话出了纰漏。让团长钻了空子，白捡了老婆的便宜，自己的头上也被扣上了大王八盖子。
马连威得意一笑。他不想让手下在众人面前继续揭他的老底。
“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大苍蝇：“刚才，警察署门前发生一起杀人案，杀人的凶犯逃跑了，警察署命令我们保安团全体出动，在所有道口，渡口设岗堵截。剩下的人，连夜在全镇进行搜捕。”
“警察署命令我们？警察署给我们发饷钱了，还是给我们养活老婆孩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发号施令。凭着他们吃皇粮，拿皇饷，就拿着大棒槌吓唬小孩子呀，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少来这一套。我们保安团一百多人，一百多条枪，警察署里里外外不过二十来个浪荡人，谁厉害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听他们的支配，要让老虎给猫叫爹，那可能吗？我是一队之长，保安团是我的天下。是我说了算。他们算什么东西？”
酒壮英雄胆，马连威借着酒劲，在酒友面前显示自己的威风。
大苍蝇：“那你看怎么办，我们干还是不干，？”
连威：“屁话，为什么不干，抓逃犯这样的好事我们要是不干，我们还干什么，去给死人抬棺材呀，抓逃犯就像拿着枪到山里打兔子一样，是个既轻松又有便宜的活，要是打着兔子了，我们都能分到一点肉吃，要是打不着了，权当是逛风景了，我们保安团什么责任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你到哪去找？”
“你的意思，我们还要插手去管？”
“这怎么能说是插手呢，维护青山镇的治安，是警察署的差事，也是我们保安团责无旁贷的职责。命令我们的人，封锁所有路口，认认真真地给我查，要是把杀人犯抓到了，给我送到团部去，我告诉你，别送错了地方。送到我们保安团部，明白吗？”
大苍蝇：“我明白，杀人犯是我们保安团抓到的，要是嘉奖了，我们保安团能捞到一些赏钱。”
连威：“你就愿意往钱眼里钻，那仅仅是几个小钱的事吗？猪脑袋。”
大苍蝇：“啊，对，逃犯是我们抓到的，就是我们保安团的功劳，我们保安团就露脸了，你在县太爷跟前也有了面子。说不定县长高兴了，还能提拔重用你。让你步步高升。”
连威端起一碗酒：“嗯，猪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来，把这碗酒吞了，马上去行动。”
“谢谢团长。”
大苍蝇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灌了酒的大苍蝇，走出鸣春楼，眼珠子转了转，向等在门口的几个保安团员一挥手。
“你们都跟我走。到地枣坡。”
一伙人纷纷上马，扬鞭而去。
大苍蝇带人到地枣坡，他是经过一番思考的，他根据警察署介绍的案情进行了分析推测，抽大烟大多数都是有钱人干的事，佟家是青山镇最有钱的大户，佟五老爷家里养着三个老婆，二姨太以前是**，**几乎都抽过大烟，他怀疑佟府里肯定有抽大烟的人，有人抽，就得有人到外头去捣腾，佟府雇佣的炮手，年纪都在四十左右。和杀人犯的年龄相符，值得怀疑。最让他动念头的是，他知道佟府里养着一匹黑马，青山镇养黑马的人家并不多，而杀人犯骑的是黑马。与案情极其吻合。
大苍蝇带人来到佟府大院门前，望着院墙角上的炮楼，停住了脚步。一个队员向另一个队员小声咕噜。
“哎，警察署不是说让我们在道口上封锁搜查吗，怎么把我们带到佟府大院来了，他是不是看五老爷的老婆多，都长的俊，他心里痒痒啦。”
“这还用说吗，见到俊娘们，谁心里不刺挠。这大院平时都有炮手看着，别说我们，黄鼠狼子想进去都难，现在以搜查为名，正是好机会，他们不让进，也得让进，不让看，也得让看，这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
“哈哈，五老爷子的小老婆我还没有见过呢，听说长的挺细嫩的，今天可以饱饱眼福了。”
“光饱眼福顶个屁用，解不了馋。也解不了痒。”
夜晚人静，大苍蝇听的一清二楚。
“你懂个屁，我们是来看娘们吗？我们是来抓逃犯的，说不定那个杀人犯，就在这院子里面。我告诉你们，我这是经过分析推理，才做出的判断，是有的放矢。在道口路口设岗封锁检查，去守株待兔，那是警察署惯用的伎俩，那套办法都老掉牙了，是瞎猫去撞死耗子，逃犯都是狐狸他二大爷托生出来的，狡猾着呢，能自己瞪着眼往枪口上撞？你们都给我听着，等开了大门，你们进去给我仔仔细细地搜，看看有没有一匹黑马。要是有了，就有好戏看了。”
嘡！嘡！
炮楼上传来了敲锣声，灯笼下面，站着几个壮汉。其中一个裂开了毛嘴。
“你们是干什么的？”
“噢，是金牙炮头呀，我们是保安团的，怎么，到了你的家门口，你就猪头上插了两根胡萝卜，装起牛来啦，连我也不认识啦。”
大苍蝇认为，自己是保安团二把手，在青山镇，也算是一个脸面大的人，看家护院的炮头们没有不认识他的。
金牙：“啊，是苍蝇团长啊，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远的不说，从春风楼老妈子那儿论起来，我们还是铁杆的亲戚呢，她是你的岳母大人，也是我的老丈母娘。我们是实实在在的连襟棍子，而且你玩过的姑娘，我也玩过，仔细掂量掂量，我俩要比亲连襟棍子还亲一层呢，是不是？哈哈哈。”
“我俩比亲连襟棍子还亲吗？那好，你把门打开吧。”
大苍蝇心平气和喊完后，又在小声骂：“你一个看门的烂狗头，竟敢在我手下面前叫我的绰号，还公开抖搂我逛窑子的老底，把我一个堂堂的副团长，当成了大马猴来耍，等开了门，找到了黑马，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把你当成没长眼睛的瞎眼驴，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就等着吧。”
金牙：“啥？让我给你们开大门，你们要进院子里？我说，苍蝇连襟，你弄错地方了吧，你把这当成春风楼啦，可以随便进去，随便出来，这里是佟府大院，五老爷的豪宅。你们深更半夜的，拿着枪要进来，你是想来偷啊，还是想来抢啊，你喝多了吧。”
大苍蝇：“我们是执行公务，抓捕杀人逃犯。”
“你们要抓杀人逃犯，你们就去抓呗，谁也没有拦着你，你进我们院子里干什么？”
大苍蝇：“逃犯也许就在你这院子里。我们要进去搜查。开门！”
“你说啥，杀人犯在我这院子里？你瞎了眼啦。我们弟兄白天黑夜在炮楼上守着，连一只兔子都蹦不进来，一个杀人犯能跑进来？你半夜做梦见到阎罗爷了吧，闭着眼睛说鬼话。”
大苍蝇：“怎么不能，也许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金牙：“你放屁，你们保安团狗屁不是，没有本事抓到杀人犯，就老老实实回家搂老婆睡觉算了，还玩什么花花巴子，到处找麻烦。你还怀疑到我们弟兄头上了，我告诉你，大苍蝇，别说我这院子里没有杀人犯，就是有，今天你也别想进来，你说你们是来搜查，我还说你们是来抢劫呢，想让我给你开门，你就耐心等吧，等到日头从西面出来的那一天，把你们都饿干瘪了，全倒在地上断气了，我再给你开门吧，好给你这个亲连襟收尸啊。哈哈哈。”
大苍蝇举着枪：“你敢违抗我们保安团搜查？”
金牙：“你保安团算个屁，不就是在地头上蹦跶的几只蚂蚱吗。老子今天就违抗了，你能怎么的，有种，你打进来呀。告诉你们，我家老爷正搂着小老婆睡觉呢，你们要是把他惊动了，耽误了我们老爷的好事，把老爷給惹生气了，别怪老子没有警告你。赶紧给我滚蛋！”
大苍蝇：“大金牙，这是警察署和我们保安团在全镇进行的统一联合行动，你敢胆大包天，公然违抗？”
金牙：“我就违抗了，你能怎样，弟兄们，操家伙，先给他们甩两个老母猪的大尿泡，给这些烂头苍蝇看看，让他们长长眼，提提神。”
两个壮汉从炮楼上抛下了两个像西瓜一样的圆球球。
嘣！嘣！
圆球在离保安团员不远的地面上爆炸，随着巨响，浓烟滚滚，沙土横飞。吓的大苍蝇把脑袋靠在马脖子上。
“撤。”
大苍蝇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带领保安团员狼狈逃窜。
佟府炮手扔的圆球是一种土制的地雷，为了防雨和防潮，在地雷的外面常常套上一个猪尿庖，因为老母猪的尿庖大，并且皮厚，多被取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利用肉的质地和骚腥的味道，可以吸引那些重口味的动物。本地猎人常用它去猎杀野猪和熊瞎子，效果颇佳。乡里人给它起了一个贴切的名字：老母猪炮。名字虽有些不雅，但含义颇为深刻，充分体现出它具有老母猪的特性。形象上看起来虽然有些丑陋粗俗，其肚子的扩张能力却异常惊人。
佟府大太太被炮声惊醒，她认为是来了土匪，五老爷没有睡在她身边，她慌了神，穿着睡衣，就慌慌张张奔进了三姨太屋里。
“你们耳朵都聋啦，外面出了那么大动静，没听到呀，快起来呀，胡子打进来了。”
“你慌什么，我都听到了，是在院子外面的动静。”
五老爷已经被震醒。他贴近窗户，在仔细地听外面的声音，判断院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三姨太抓着他的胳膊，浑身打着哆嗦。
五老爷：“你老把着我干什么，快点灯呀。”
大太太：“可别点灯，有了亮，胡子就知道我们在这屋里了，那不是打着灯笼，给阎王爷引路。你还想活呀。”
五老爷恍然大悟。
“啊。对，那等于虱子跑到屁股蛋子上晒痒痒，自我暴露，自己找死。”
大太太：“快走啊。在这等死啊。”
“嗯，走。”
五老爷急忙带着两个婆娘出了屋，屋外面因为有炮楼上的灯笼光照，比屋内明亮了许多，迎面又来了一个女人。她上身只穿了一个肚兜，其他地方一片雪白。她是五老爷的二姨太大樱桃。
“你们也醒啦。”
“屁话，你长的眼睛是留着放屁用的啊，人不醒了，能站着走路。你睡蒙啦，净说鬼话。”
危机关头，大太太还在坚守她的统治地位，没有忘记向竞争对手进行打压。大樱桃挨了一通骂，气地扭嘴斜眼。
“我是人，怎么能说鬼话。”
“做了埋汰事，就得下十八层地狱，不是被阎王爷劈了大腿，就是砍掉了脑袋，全都变成鬼了。还能是人啊？这辈子活的没有个人样，下辈子还想托生人？做梦吧。我看呀，也只能托生老母猪啦。”
大太太的话及其恶毒，对大樱桃的来世，都做了定论。
“这个节骨眼上，都瞎吵吵什么，都不想活啦。”
五老爷一句话，让两个婆娘都变成了哑巴。
“老爷，受惊了吧？”
毛胡子男人走过来，嘴里的金牙比灯笼的红光都闪亮。
“怎么回事？”
有炮头在身边，五老爷消去了惶恐。他的三个婆娘也稳住了脚跟。
金牙：“啊，老爷，让你受惊了，没有什么大事，是保安团那群兔崽子，要进院里来搜查逃犯，我怕影响老爷你睡觉，没有给他们开门，他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我给他们放了两炮，把他们轰走了。”
五老爷：“什么逃犯？”
金牙：“说是杀人逃犯。”
五老爷：“杀人啦，杀的是什么人？”
金牙：“不知道。是大苍蝇说的，我也没有细问，反正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我就没有让他们进院。”
“那就对了，我这院子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的吗，五更半夜还想往院子里钻，我看他的脑袋是让驴给踢了。没有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院子里住的是谁，一个保安团副，还敢到太岁爷的头上来动土。他要是再敢蹬鼻子上脸，我就把他的团副给撸了。”
五老爷要想拿掉一个保安团团副，比踢开一个尿罐子都容易，嘴里吐出一口吐沫，手里扔出一摞大洋就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