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几颗微星初挂,友康走出洞来,这一番死里逃生,生死巨变,此时想来,背后不禁一片冰凉。轻轻拍了拍胸口,小声安慰道:都过去了。突然,指头触到什么硬滑的东西,心中才一下恍然,胸口衣袋还放有两张纸呢,正是那日船上老人可怜他才给他的。伸手掏了出来,友康笑着摇摇头,快意地低声道:“要它还有个屁用?都还给你吧!”拿住两头狠劲撕扯,居然没能撕动,再次使力,还是没有撕开。
“那是软金纸,你是撕不开的。”韩箫子不知几时已到他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幸运的小子,笑道。
“兄弟,大恩不敢言谢。前日多有得罪,敬望海涵。他日若遇困难,二煞绝不皱半点眉头,定当供君驱使。高山流水,后会有期,他日若到南疆,有何难事,竟可提二煞之名。众位,告辞。”说完,云煞和弟弟,飞身远去。
“小兄弟,这次你可赚大了,此等人虽说行事毒辣但绝对重情重义,答应的,决不食言。此次重许,他日就是不惜生命,定要实现今日之诺。”韩箫子不由羡道。
韩箫子还没羡完,孤鬼燕又是上前抱了一拳,道:“兄弟,孤鬼燕在此多谢今日之恩。他日若有差遣的地方,在下必然倾力为之。若有难事,兄弟径可去有云国京都刘家来找在下。韩兄,再会。”说完,也去了。
“好大的来头,有云仙府四家。哼哼。”韩箫子咂着嘴啧啧叹道。
友康不知仙府四家是什么?但也没问,只是默默记在心中。看看手中的纸,友康使劲揉在一块,抬手就扔向远方,但突然感到被什么抓住,无法扔出,惊讶下转过脸,原来是韩箫子拿住了他。众人都已远去,难道他要抢泪雨剑?友康心中一凛,惊然醒觉,不禁惴惴不安。
“那两张纸既是我师弟送你的,自是他一番好意,你还是收下吧。放心,我不会抢那泪雨剑的,它本身就是个不祥之物,既已甘心认你为主,戾气已消就不再噬主,这你放心好了。但你要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怀如此异宝,无疑是童子挂肉入狼群,咋样后果,你自然想到。你无任何修道根基,又无名师指点,空有泪雨剑,却发挥不出它半点威力,今日,你也只是凑巧罢了。那两张纸是我师弟数十年悟道心血,杂糅太虚心经,虽然只是残经想必对你还是有好处的。”韩箫子低头瞅他一眼,放开了手,淡淡说道。
“哦”友康凝眉深思了一下,举势又止,但最后还是把那两张纸揣进兜中。
韩箫子看着很是高兴,又道:“一切并无好坏之分,只是有些人仅因恶喜、利损定要强分罢了。”
友康听他竟说一切并无好坏,便要驳他,但细细暗思,却不知如何驳他?
抬头望天,韩箫子左手一甩,一柄木勺横在空中,体积骤然增大,足有一只小船大小。
“走吧”韩箫子不耐道。
“好的,只是到哪儿呢?”友康茫然。
月光清辉,银河丝带,友康走下木勺,再次到这,心中百感交集,暗叹一日间物在人非。
“小兄弟,高山流水,终须一别。保重。”韩箫子身坐勺内,说完,便化流光而去。
河水淙淙,叮叮作响。穿过小河,友康站在王义家门前,只见屋内并无一点烛火,想是他妻子睡得早,因此灭灯了。抬手欲去敲门,但在半空却又停住,心理发愁:该要如何开口呢?如何把王义的尸骨交给她呢?虽说他并不是我害死的,但毕竟他为我挡了一刀。唉,忧愁百度。深深叹了一口气,友康轻轻叩响竹门。砰砰声不断回响耳膜,胸口一阵急跳,闭上眼,紧张等待,一下,两下,三下,默默数着自己渐渐加速的心跳,友康手心不停冒汗。
“嗯?”眉头轻皱,心下奇道:这么久还不亮灯。催紧力道,友康再次敲门。许久,屋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奇怪,人呢?”友康心中全是困惑。
再次穿过小河,来到对岸村中,顿时一阵狗吠,寻了家亮灯的,友康说明来意:希望能借宿一宿。那是户老农夫,已于儿子分家,自己与老伴独活,说是省受儿子媳妇的气。那农夫甚是古道热肠,一看友康衣着,知他是农家出身,便爽然答应,并端上一碗面条。
饭间,农夫问他哪里去?做啥的?友康如实答道。
王家怪事依旧萦绕心头,友康不禁寻问道:王义娘子所去?但那老农夫却大骂王义无耻,不讲乡情,霸占河西之地,除了他和他娘子,竟不准外人踏入。
原来王义自幼在村中长大,十岁那年,村中来了一位方士,看中王义,说他根骨奇佳,是块修道的好料子,便收他悟道去了。惶惶二十年过去,突然一天,王义竟回到村中,还带回一位天仙般的女子,两人从此定居河西生活,仅留他母亲尚在村中,他二人河西起家,众人绝无异议,但他二人却独霸河西之地,恼了众人。但众人都惧怕他是修道之人,身怀道法,不敢轻易惹他。
友康听他还有个母亲,心中猜测:难不曾他娘子去那儿了?
明日清晨,友康早早起了,告辞农夫后,不死心友康又来到河西王家竹屋,伸手敲了半晌,依然无人回应。正要转身离去之际,一声哭啼传出竹屋。‘有人’,心中马上反应道,暗暗窃喜,友康复去敲门,但过了半晌,除了哭啼之声,还是无人回应,更别提开门了。心中一阵恼怒,友康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还是压下怒火,生生止住了。站在门前,友康越听越觉不对,那分明就是孩子的啼叫之声,过了这么久,那苦声越叫越响,里面却半点也不理睬,越加怪异。‘怎么回事,还哭。难道王义他娘子有何不测吗?’听着一阵又一阵孩子的啼哭,友康心中大是愤恼。‘******不管那么多了’友康飞腿一脚狠踹门上,‘砰’地一声,尘土飞扬,“哎呦,疼死我了,我的屁股啊。”四脚朝天,友康王八般躺在地上。扶着地,咬着牙,小心地爬了起来。“好厉害的门,不过我的脚更厉害。”望着大开的竹门,友康揉着屁股,傻傻笑道。
“没人,没人”屋内,友康来回转了三遍。最终,停下脚步,瞪着眼前摇篮中的婴儿,友康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惆怅,四周那刺耳的啼哭更是让人心烦。‘唉’一声轻叹,友康认命似的,无奈地抱起篮中婴儿,入手却一片丝滑,“我,不会这么惨吧。大哥。”急忙缩回手,看着手中一片晶黄软玉,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嗯,没想到还有股乳香味”,友康自嘲地笑笑。
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如蒙大赦,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孩子屁股上的尿布,友康满意的笑笑,暗叹:没想到还有这手艺。
友康抱起孩子,发现孩子的衣服内藏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绝笔,夫起。
友康好奇地拿起这封信,思虑再三,还是打开了信封。友康撰着信纸一头雾水,信只有短短的两句:二十年恩义还清,望你好好养大孩子,凤。
友康虽然不明白信中指的恩义是什么,但已然明白王义的妻子丢下孩子抛弃丈夫远走了。他心内十分气愤,觉得这等女人实在心狠。不过他也不用担心对她解释王义之死,心下决定去寻王义的老娘,把王义的尸骨交于她,白发送黑发人又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擅自决定,把他的尸骨埋在竹屋后的竹林深处,免得他老娘见了伤心,只告诉他老娘埋骨之处即可。
破旧的茅屋前,友康手抱婴儿,盯着阴暗的屋内,眉头紧锁,暗叹:王义他娘就住在这?
“大娘,我给你送大胖孙子来了。”友康扯开嗓子对屋内嚷道,就是迈不开一步。
只见门口,幽幽晃出一位老人,白发苍苍,面色灰白,加之背后一片黑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友康头皮一阵发麻,急忙退后一步,裂开嘴勉强一笑,说道:“大娘,我给你送大胖孙子来了。”
“大胖不是在这吗?啥时跟你去了。”老人抚摸怀中瘦骨嶙峋的老猫,睁眼直瞅友康,瞅的他心里一阵发毛。
友康转过身去,心中哀叹,便决定不再说王义之死。但内心还是纠结:这样的老人,如何忍心把这幼弱婴儿托付给她,这不是作孽吗?他母亲竟老的如此痴傻,如何能够独活,他因我而死,去之不管,良心怎安?难道我真要把我的大好青春白白浪费在这,为他养子奉母吗?上都,天塞之府,我的梦。
一声尖厉啼叫突然打断友康思绪,低头看到孩子粉白的嫩脸,心道:他一夜没吃,定是饿了,该找点吃的,才是正经。
“大哥,麻烦你能否在村中为这孩子讨点奶吃。”旁边邻居家中,友康正向一位年轻汉子满脸堆笑,乞求道。
“没事,我婆娘正好也在喂奶,把你孩子给我吧。”那汉子热情笑道。
听此,友康脸上窘红,心中怨道:我有那么老吗?象个有孩子的人吗?但他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因王义在村中名声太差,说是他的孩子,恐激怒了这位汉子,反倒不好。
友康心中十分感激这位汉子,双手摸遍上下衣袋,囊中羞涩,就是拿不出一点银钱,友康不由得尴尬一笑,挠了挠头,忽然碰到背上长剑,它是王义临死的佩剑。友康反手取了下来,定眼细瞧,剑柄珠光宝气,剑身寒气深深。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大哥,这柄长剑我拿着无用,你收下吧。”
“这太贵重,我小小农民要它做啥。”那汉子惶恐拒道。
“大哥,你还是收下它吧,就是拿到当铺换两个钱使使也好。”友康满脸堆笑极力纵恿道。
“不,不,我要它做啥,还不如一把锄头。”那汉子连忙摇手拒绝道。
听此,友康不禁哎叹一声,那汉子好奇询问缘故。
友康道:“大哥真诚,我拿这宝物以利来迷惑大哥,不想是我下贱了,其实我也不是无故送你,只求你可怜王义他老母亲,能够接来供养,我就在此感恩不尽了。这剑权当供养之费,河西之地我弄不清是不是王义的不敢擅自专权,但河西竹屋,一起送给大哥你了,只求你能好心养他母亲就行了。”说完,向那汉子深深拜了下去。
“原来如此,但那王义的意思呢?”汉子心中有些心动了,但还是有些踌躇,依旧不放心道。
“王义已经远游,行踪不定,很久才会回来,他是孝子,托在下来办这事,这柄剑就是信证,相信你也见过,它是王义佩剑,这回该信我了吧。”友康信誓旦旦,满口吹嘘道。
“哦,是这样。那好吧。王义他老娘,我一定尽力照顾。”汉子斩钉截铁道。
友康并没告以真相:王义已死。昨日所见所感已在刺激他的潜默意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河边,友康手抱圆肚饱饱,还不时潇洒地喷着两个小嗝的小子,心中又喜又愁:老的解决了,这小的咋办呢?无奈地狠拍一下额头,骂道:“妈的,不管了,上路,大不了哥养你十八年,又能怎样。”说完,哈哈大笑。一路向南。
花落流水,假山林立,园中草木林荫,甚是幽丽。攒尖顶的亭中,一位中年男子手捏壶耳,悠然作茶。
“主公”亭下一位浓眉鹰眼,身体魁梧的大汉躬身道。
“哦,狼头,你来了,走下吧。”亭上男子温和地回道。
狼头得令坐在一旁,默然不语。久久,男子终于开口道:“这次,交给你们苍狼组一个任务。”
“什么?”狼头象征地问了一句。
“莫忧雨道,将郑龙的妻儿一起作了。”男子淡淡说道。
“天府第一家郑家....?”狼头语声顿时惊异了不少,虽然他明白世上哪还有第二个郑龙值得他主公大动干戈,但是他郑重地确认明白。
“嗯,六月二十三日,郑龙的妻子会带他刚出生的儿子上京会见郑龙,定会路过莫忧雨道,那林高树密,做事很方便。”男子慢慢续道,说完凝思长久,似又下了一次决心,语意坚定道:“你下去吧。”
狼头不敢多问什么,起身很快远去。
“主公,是不是有点过了,我们完全可以拿住他妻儿从中要挟,让他好好想想该站哪边。”男子身后不知几时多了一位年轻羽士。
“过了?哼,杀一儆百,那些人才会老实。”男子冷声道。
微风拂过,羽士犹豫再三,还是悲声吐道:“主公,属下母亲昨日大疾,属下思母心切,想回乡俸母。”
“你想离开我吗?”男子语丝冰凉,剑芒般诺诺逼人。
“属下不敢,属下只想回乡尽孝。”年轻羽士急忙恐慌道。
“哼,那你就去吧。看是你对?还是我对?”男子依旧寒声道。
“多谢主公,临别之际,属下斗胆送主公两句:刚硬易折,做事莫绝。”
“好,我知道了”男子脸蕴愠怒,不置可否的嘲道。
旁晚,日落黄昏,友康抱着怀中的小家伙来到天塞府西北城府境内。街道两旁,房屋鳞次栉比,齐整地排向街边的尽头。天已微黑,街上并无多少行人,甚是清静。缓慢走在街道,友康心中暗暗焦急,低头凝思:这个小家伙也该饿了,但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找户有孩子的人家给他喂奶呢?更要命的还是自己身上没有一点银两,木箱包袱又被丢在船上,不能取回。这下打尖住店都是不能,此时夏季,夜晚还算清凉,露天一晚,自己倒可勉强将就,但这小家伙,怎禁得起这露重水湿,岂不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如此深思,越想越是焦急,但始终毫无办法可寻。突然,背后马蹄声响,一阵急踏冲来,友康始终只沉浸在自己心事,居然没有察觉,眼看马头就要撞到他的身上,再要勒住,已然不能,友康的小命眼看就要完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马倏然四蹄腾空,飞跃友康头顶,落在前方一丈处,昂首抬啼,欢鸣得意。原来正当命悬一刻,马背之人双手提缰,双腿夹紧马肚,一身呦喝,那马腾空飞起,友康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小命。
马上之人气得一脸紫青,兜转马头,提手扬鞭,劈头盖脸就往友康头上抽去,友康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惊慌中低头避过,“啪”的一声,还是抽在右肩之上,只觉一阵火辣。
“娘的,乡巴佬,找死啊你。把我的马撞伤了,你赔得起吗?”那人破口骂道。
友康心中大怒,全身血液直往头顶冲去,毫不胆怯地抬起头,瞪直双眼,怒视那人。
叮叮叮,一阵风铃轻响,三辆精致豪华的马车从街道尽头悠悠行来,四周数十骑紧紧护在周围,骑上之人个个剽悍,一看就知身手不凡。
“什么事?清童。”亮丽的声音从中间最是豪华的马车中清脆响起。
鞭抽友康那人马上下马躬身道:“打搅夫人,有个不知死的小贼竟敢挡道,已被小人清理。”说着眼瞪凶光,仿佛要吃了友康,其中意思:还不乖乖滚在一旁。
友康昂首挺胸,平目远视,轻蔑中踏步走过那人马旁,半点也不理睬。
“走吧,清童。”马车内又响起清亮的玉音。
车轮缓缓使去,风铃轻轻叮响,当最前马车行到友康身旁,一股淡淡的乳香随风飘出,哇的一声,友康怀中的小家伙发起难了。
任是友康左哄右抱,不仅不停,而且更加卖力了,尖声哭叫。友康一脸窘迫,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哇的一声,又是一声孩啼紧从车内传出。一听车内啼哭,友康红着的脸更加不好意思了。前方清童,怒匆匆打马回头,指着友康就是骂道:“快让你那小畜生闭嘴,扰坏了我家公子,你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
“清童,不得无礼。看是孩子饿急了,这位先生若是不介意,就把孩子送来,一同抱与奶妈喂了。”
友康正求之不得,岂有介意之理,没有理睬清童恶骂,急忙应道:“多谢,多谢。”说着,马车内走下一位姿色秀丽,身材苗条的女子,一身婢子打扮,走到友康跟前,微身柔声道:“先生,把他交给我吧。”
“麻烦姑娘了。”说着,友康还是第一次被人尊呼为先生,心里紧张得要命,诚惶诚恐将小家伙递了过去。其实友康不知:人家尊他先生,只是碍着主子的吩咐,心里还不知怎样拿眼瞧他?自己自作多情的一番乱想。
渐渐,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那美人奴婢又抱着小家伙,走下最前辆马车,盈盈走到友康身前,依旧柔声道:“公子已经喂好。”说着,玉手前送,羞美异常。友康匆匆接过,心脏一阵砰砰乱跳。
风铃声又轻轻击响,友康呆呆伫立,久久无声,马车渐行渐远,悄悄消失在夜色之中。咕咕咕,不争气的肚子狠狠埋怨了几下,友康无奈的干咽下一口唾沫,眉头紧紧锁在一块,看看怀中的小家伙他倒十分满意,安逸地撅着小嘴熟睡了。一阵风过,鲜美的肉香绕鼻上下盘旋,顿时舌下口津横溢。“大哥,不用这么香吧,香死人不偿命的。”一声悲叹,友康双脚不听使唤,顺着肉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