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里，熙婉开始调教雪怡，让她一切举止行为俱都和自己一样，以免被人认出，甚至，熙婉还想让她尝试给照顾夏靖恒。
只是，每当看到夏靖恒那衰弱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不忍，就算雪怡怎么调教，她与夏靖恒之间并没有她那么复杂的感情，她是一个重生过的人，对夏靖恒，有爱，亦有恨。
爱之不可得，那便是恨，爱之被辜负，那也是恨。
但爱中存恨，恨中存爱，令熙婉对夏靖恒的感情，非常之复杂，复杂到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可笑。
既然那么恨他，他现在这样子不是应该高兴么？极尽嘲讽吗？
可为什么，自己却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甚至他不想吃药，就急切地跑来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即便他对自己无情过，但熙婉还是做不到无情绝义。
这种情绪在，熙婉就非常纠结，甚至有时候都掐着自己，为什么心就那么软？
……
夜色渐渐深了，宫内灯火阑珊，跳跃红黄相间的光辉，熙婉坐着轿辇来到夏靖恒的乾龙宫。
听说他又不想吃药，想必是心情不好？
熙婉这便连夜赶来。
恨归恨，还是放不下他。
寝宫里，夏靖恒躺在病榻上，慵懒地睡着，似乎没注意到有人来。
边上郭安安凑上前，指了指那碗药：“婉后，皇上他……”
“你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熙婉试了试药的温度，还是温的，可以喝。
于是三两步踱到夏靖恒榻前，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皇上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良药苦口，总是要喝的。”
夏靖恒动了动眼皮，微微睁开，转而看过来，目光落到熙婉身上，带起一丝无奈：“你……要走？”
“……”
熙婉吃惊地看着夏靖恒，他，他怎么知道？
瞅着熙婉的表情，夏靖恒什么都明白了，不免苦涩地笑了笑：“朕也想什么都不知，但……还是做不到……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牵动熙婉的心，熙婉颤抖着上去顺着他的胸口。
忽的，小手被他给抓住了。
夏靖恒目光迷离的看着熙婉，那清丽的容颜，绝美的眸子，细腻的肌~肤，淡红的双唇……无一不撩动他的心。
视线微凝，前面的景象却是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朦胧。
手中握着的小手越来越冰凉，他的心，也是沉入了水底，脸上的神情，变得失落。
时间越久，他对熙婉的爱，越深，到了不可磨灭的地步。
又或者说，他是一个缺爱的人，所以，他渴望别人全心全意对他，不离不弃。
当他是帝王时，他试探着任何人，包括熙婉，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渐渐地，他自己陷进去了，却磨灭了爱他人的心。
他错过了。
因为那可笑的试探，错过了曾经的温暖，错过了唾手可得的美好。
“婉儿，是朕，对不起你……”
夏靖恒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往事，神情格外痛苦：“曾经，你一心一意对朕的时候，朕没有把握，如今……悔之晚矣……”
太晚了，她的一颗芳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恐怕已经随着那百万大军，飞往北境。
何况，如今的他，恐怕也给不了熙婉幸福。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心爱的人明明在身边，可是她的心，却不在自己身上。
那还不如放她离开，不要见到好。
她要去找那个人……
而那个人，也很爱她，甚至比自己还要爱她，他可以为她，放弃生命，而自己，能行吗？
这几日，夏靖恒一直闭着眼睛，反复地质问自己。
他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熙婉？
结果，自然是否定的。
他轻轻摇头，换做以前他肯定会不择手段将熙婉留在身边，可是如今……自己这样子，实在是没这资格。
既然她想走，那便走吧，留不住，就放手，也只能放手！
“皇上，我……”
“你想去，那便去吧……”夏靖恒最后捏了捏熙婉的小手，“他能给你幸福，朕，给不了了。”
错过就是错过，再也回不去曾经的时光。
“皇上，都知道了……”
熙婉默默垂下脑袋，有些无力，纵然她掩饰地很好，但还是被夏靖恒知道了。
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掌握了一支隐形力量，观察着四周一切。
之前，他们都没注意到。
只是，都这样了，夏靖恒竟然不责怪自己？这点熙婉有些意外。
兴许是看出她的想法，夏靖恒只是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婉儿，朕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太多，对不起他的地方，也太多了，如果能弥补，那就这样吧。”
“这……”
这下，熙婉是彻底懵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就连他们之间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不生气么？不愤怒么？
可他竟然显得如此平淡，这不像他……又或者，是当年的惨无人道的摧残，磨灭了他身上的璀璨耀眼的光泽？
熙婉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帝王，可是如今，却也只是一个快要离去的凄苦之人。
心绪波动，熙婉觉得他很可怜。
“对不起……”
这次换做熙婉道歉，她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伤得夏靖恒有多深，但可以肯定，定然不小。
他的精气神，明显衰败的比李尧风说的还要快，或者再过两三年，就要离去……
他衰败的这么快，恐怕更多的是因为自己？
一想到这里，熙婉便觉得自己好多对不起他。
“过些时日，朕会下诏，册立稷武为太子……咳咳……到时候，你也能安心去北境……”
“皇上！”
熙婉轻轻跪下，柔滑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滴落点点晶莹，此刻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唯有淡淡的忧伤情绪弥漫开来。
前世，他辜负了她。
今世，她背叛了他。
这是前世因后世果？又或者，他们之间本就是一种错过？
夜，静悄悄的，弯斜的月，散发柔和的光，在黎明破晓的微光中，渐渐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