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破晓之际,天还未完全亮起来,远方天际穿透出几丝阳光,将挂在天边的浮云染成朝霞般的血红。
南蛮之境,空气一直裹挟着化不开的湿气,闷热潮湿,让人心生无奈之感,眼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杂草丛生,野花遍地,偶有微风吹过,将挂在脸上的汗珠暂时吹散,但依旧吹不开心里那股因闷热而产生的急躁。
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骑着马行走在空旷辽阔的草原上,白展沐跟随在后面,惺忪的双眼挂在脸上,似乎还没完全从昨晚的睡梦中醒来,稚嫩的脸上挂在一个十岁小男孩本该就有的茫然。倒是他骑的那匹白色小矮马,几次想要绕过面前的高头大马,但终究因为步伐太小,而被甩在后面。
直到现在,白展沐也仍旧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毕竟这一路走来,除了马儿的吼叫,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庄重严肃,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有好几次,白展沐想要亲自问一下这么早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但是话到嘴边,便被这无声的沉默硬是给压了回去。
白方青回头扫视了一眼,调转马头,一路小跑到白展沐身后,拿着手里的皮鞭,在那匹小矮马后背轻轻抽了一下,白展沐回头看到自己的大哥,脸上挂着不合时宜的微笑。
“我们现在要去哪?”白展沐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问道,他知道大哥会告诉他答案,哪怕有些事情他根本没必要知道。
“为死去的狩猎人送葬。”白方青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父亲,发现他并没有察觉,便弯低身子靠近眼下这个才十岁的弟弟小声说道。
听到为狩猎人送葬,白展沐本来稚嫩的脸上,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年仅十岁,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送葬仪式,他开始暗自开心,他明白自己已经足够大了,大到可以参加这么庄重的仪式,但转念一想起那些死去的狩猎人,内心深处有有些莫名的悲凉,他并不认识那些死去的狩猎人,但他无数次听白青风讲过那些狩猎人的故事,他们英勇无畏,他们狩杀猎物,但也视猎物为森林的恩赐。
队伍继续前行,并没有看到尸体,白方青对此一直抱怨大胡子没有将狩猎队的尸体带回来,作为南境白血之族的大公子,大胡子自然不敢对他恶言相加,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说当时情况十分危险,自己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懦夫。”白方青小声说道,尽量不让大胡子听到,即便如此,一直跟大胡子同骑一匹马的白肖凌却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回头不满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今年才刚满十二岁的白肖凌,是南境白血之族守护者的二女儿,这样的场合,女孩子本不该来,但她从小就跟狩猎队的人关系要好,尤其是死去的吴面鬼,直到现在,她还不能够完全接受吴面鬼已经死去的现实,自然也不允许自己的大哥说出那样荒唐的话。
白展沐年级尚幼,对生死没有大人们那样的情感,但他看着面前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大胡子,不明白自己的大哥为什么要称他为懦夫,而自己的大哥,足足比要比大胡子矮一个头呢。
但对于狩猎队,白展沐可是听自己的奶妈讲过不少故事呢,他们穿越森林,赤手与黑熊相搏,他们可以根据野兽的脚印或粪便,判断出猎物的位置和数量,当武器没用的时候,他们则会选择赤手空拳,他们会盯着猎物的双眼,直至猎物死去,然后将它们的皮割下来,这些猎物的皮可以做成厚厚的皮大衣或者统治者血亲王宝座上的毯子,可以让远在万里之外的血灵城的贵族们免受寒冬的侵蚀,更重要的,可以保护整个南境不被外族所侵扰,这些兽皮作为贡品,被供奉给血灵城,以此换取短暂的安稳。除了猎杀野兽之外,森林深处,更藏着一股邪恶的力量,他们是被称为森林恶魔的黑血之族,游荡在森林深处,神出鬼没,嗜血如饥,那里的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女人则赤身裸体,放荡无道,甚至传言与猛虎交合,生下半兽人,在月圆之夜,发出恐怖的嘶吼。
白展沐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大胡子,想象着他是否跟奶妈讲的那样,在月圆之夜,曾亲眼目睹过森林深处的半兽人。人马在草原上继续行走,太阳越来越高,天也越来越热,沿路只有马蹄踏路的声音,白血之族的族旗在上空飘荡,那是一头面目凶狠的白狼,是整个白血之族的图腾。
队伍行至一片墓碑区,打头的父亲示意停下来,随即从马上下来,墓碑区后面,是一片茂盛的野竹林,白展沐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墓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但他仍然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孩子。
白方青下马,伸手想要将白展沐从小矮马上抱下来,但没等手碰到他,白展沐已经学着父亲的样子,从马上一跃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随时被人照顾。
白方青看出他的心思,小声说道:“很好,走,去前面吧。”
听到自己被夸奖,白展沐有说不出的高兴,跟在白方青屁股后面,径直走到父亲跟前。
眼下是几个已经挖好的墓地,父亲站在边上,眼神凌厉,但又露出无限凄凉,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满了皱纹,头发在风中凌乱挥舞,其间夹杂着已经数不清的白发,年过半百的父亲,要比其他人苍老许多,白展沐看着眼前的父亲,已经联想不到那个坐在床边笑着给他变戏法的那个男人了。
此时的白展沐才意识到,他不单单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整个南境的守护者,是白血之族威望最高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