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白龙道的人在贡英杰夫妇被杀之后，按照二人原来的吩咐，准备回广陵了。他们已经立了的掌门人，此人就是薛慕之。这个薛慕之本来就是贡英杰的大弟子，既继承了贡英杰的豪爽，又学了些师母慧广儿的聪慧。因此，在回广陵之前，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在茶楼里面的吴安。想来师傅与这人相得甚欢，这人似乎也是个极有心机的人，日后白龙道如果发展，不如听些他的建议。
吴安倒是也一直惦记着这白龙道的诸人，那天见贡英杰夫妇死的惨烈，倒是感叹这些人倒是真英雄。可惜，只见了一面，但不知其它人如何，甚至自己只知道他们是从广陵来，但真正的目的和名字都不知道，也是十分的可惜。他后来为了离间于燕王，透露了他们是来自广陵，但问题是他自己对他们的其它事情也都是不知。也不知道他们日后是什么样的打算。他手里拿着那支竹笛，想着故人，也在想如何能够与他们再见一面。于是，便起身来到了那天的茶楼。
吴安先到了茶楼，武帝的寿典刚完，茶楼的生意显然不如平常，里面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二三茶客。吴安叫了一壶茶，见没几个人，便掏出了竹笛，吹了一曲《广陵散》，这本是琴曲，但笛子吹出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吴安想了贡英杰的慷慨赴死，吹得更是催人落泪。
薛慕之也在想，唯一的线索只有两个，一个是那天的茶楼，一个是那人的名字叫做吴安。于是便也信步去了茶楼。没到茶楼，便听见了一曲《广陵散》的笛声，想到家乡，想到师傅师母，不禁落下泪来。这白龙道本是盐帮之人，里面喜欢音乐的人也没办法去学那些宫廷里的黄钟大吕，他们又常年行走在外，竹笛声音婉转又插在腰里便能行走四方，因此，白龙道里能奏竹笛的高手甚多。《广陵散》一曲本自起源于广陵，广陵人大多是熟悉的。且这白龙道里的竹笛与其它的本有些不同，经常用作相互联络之用，音色本来就有些特别。薛慕之一听便知是帮里的，心里更是如遇知音。于是便赶紧抹干了眼泪，登上楼去。
他一见吴安，心里甚喜。赶紧凑了过去。吴安见他，也是心里一惊，那天白龙道中便有他一个，只不过当时只顾与贡英杰等人寒喧，没有注意到，但今天一见，立刻便想了起来。于是，吴安收了笛子，冲他点了点头。二人便如熟识的茶客一样坐在了一起。但吴安知道，现在满城都在抓刺客同党，也不好说破，便对薛慕之道，“贤弟久违了，今天我们正好是这笛声的同道了。”
薛慕之点头道，“故人笛声近，壮士易水寒，本是大梁客，侠义自可传。[此诗中前面是说荆柯易水刺秦的悲壮，后面则是指侠客的自豪。]”这本是白龙道内部的一道见面的谒语，但对于吴安来说，却也读得懂，也自喜欢。也便随口道：“我本信陵客，谈笑入长安，天下非私器，大风何敢安？[信陵群是战国时四大公子之一，为人侠义，是天下人仰慕的对象，大风则是指当年刘邦建国后，希望天下爽才都能为自己所用。吴安道此，意味着自己并不想为一姓之私建功立业。]”两人吟罢，相互击了一掌。大笑。
然而吴安沉重的问了一句，“尊师慷慨捐躯，在下佩服得紧，然而现在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一下，好不负故人。”
薛慕之苦笑了一下，“本帮中人，从来不在意葬处，如先生喜欢，只是在家里祭拜便是好了。”
吴安点了点头，也自明白。这时，距离战国时年代不久，战国诸子百家里，只有儒家是主张厚葬的。如墨子庄子等流派都是主张薄葬的。江湖上的各派源自诸子的极多，这主张薄葬，也在意料之中。
薛慕之却道，“先生欲问本师的去处，只要心中有，便是师傅的一生幸事。”
吴安听了觉得投合，便拉住薛慕之道，“此间非说话之处，我们找个地方再谈。”于是拉着薛慕之下了楼。
吴安拉着薛慕之来到了燕王的宅邸，进了里面的后花园。薛慕之却不愿意，道，“吴先生，这王府我师傅却是从来不愿进的，能否另找个地方谈话呢？”吴安想想也是，便道，“好吧，那我领你去个地方。“
两个人在城里走了没有太远，便来到了一座酒楼，薛慕之一看，上面正是写着西域胡酒家几个字。这里他早就听说过，但他却没来过。一见吴安，小伙计马上迎了上来，看来吴安是这里的常客了。吴安问小伙计道，”韩老板在吗？“小伙计马上到后面请出了韩兴。韩兴一见二人，先施礼道，”二位贵客，小的未及远迎，还望恕罪。”吴安只是点了点头，便低声道，“韩老板，给我和这位薛先生找个清静说话的地方，再切一盘羊肉，拿一壶酒来。”韩兴见吴安也没给他们介绍，也便不再问，马上道，“好的，您跟我来。”于是把二个领到了后厨再后面的一个装修精致的小房间里。屋里的陈设也自是典雅，是个供二三人饮酒品茶的好地方。吴安又道，“韩老板，我要和这位薛先生商量些重要的事情，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韩兴点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酒菜都已经送来。
吴安倒了杯酒，站起身来，先向窗前拜了一拜，对薛慕之道，“这杯酒先祭了你师傅和师娘吧。”随手把酒倒在了地上。薛慕之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吴安接下来道，“对了，还不知兄弟贵姓。但你们的义事，长安城里早就传遍了，官府现在搜查得甚严，你现在还留在城里，一定切切小心。”薛慕之道：“小的知道，不过小的想临走前一定拜访过先生再回去，这也是师傅的心愿。”吴安倒是有些奇怪，“你们白龙道的事情，我多少也曾经听说过一点儿，但尊师为何要来拜访我，在下却不知道原由了。”
薛慕之道：“上次茶楼一见，师傅便知先生定是世上高人，便想交纳，可惜现在师傅已死，现在道中推举我暂代掌门，我想师傅和师娘走得壮烈，日后我等也得对得住他们的威名。但此次来长安，见长安与我们在广陵所知相关甚大。京城里的事情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本道日后何去何从，还望先生指教一二。”
吴安道：“我知你们白龙道主要是贩卖私盐的兄弟，朝廷推行盐铁专卖，害了你们的生计，不过靠行刺这样的办法也终难解决，”
薛慕之道：“师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都是走村串巷之人，朝堂上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只是想靠了这样的办法，能够让朝堂的大臣听到我们百姓之声。如果朝廷只是视我们小民为草芥，我们也只有这样玉石俱焚。”
吴安听了，虽然内心里并不同意薛慕之他们这样想法，但还是佩服他们的精神，但道，“唉，尊师伉俪实在是为民捐躯了。对了，你们白龙道与桑府有瓜葛吗？现在京里都在传说，在尊师身上发现了桑府的东西。”
薛慕之：“也就不瞒先生了，我们在广陵听说，这盐铁专卖等都是桑大人的主意，我们便想，要是离间了他与皇家，以后的皇上再也不信他的话是最好，因此之前，我们便进了桑府，盗了他家的一些物件。”
吴安道：“这法子倒是对的，不过做得手法简单了一些，容易被人识破，不过我们那位皇上对谁都疑心，这倒是也可能有些作用的。”薛慕之听了，心理倒得了几分安慰，想到师傅也不能算是白死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吴安轻轻地开了条门缝。韩兴在门缝里悄悄地告诉吴安，金日殚将军来到酒店，听说吴安也在这里，想和他谈谈。
吴安回身对薛慕之道：“兄弟在这里先小坐片刻，我去下就来。”
吴安随同韩兴来到另一间房里，他一见金日殚，便要施军礼，金日殚扶住了他，“不用了，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时间也紧，皇上要我尽快去敦煌清查四海帮的事情，第一，你对四海帮知道多少？”
吴安沉默了一下，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他们都是些流放的军人和他们的家属，他们领头的是原来陈东将军的遗孀陈夫人施敬，因为在这些流放的人犯中，陈东也算是军阶最高的，后来被折磨死在了敦煌，这陈夫人便组织起来了一些人，要为陈东和太子报仇。因此，成立了这个四海帮，想把不只是敦煌的，还在四散在各地的这些冤屈者联络起来，它们本非江湖门派，但因为是军人出身，却比一般的江湖门派组织性要严格得多。”
金日殚又问：“那青衣会呢？”
吴安道，”这个也曾听说过一点儿，他们本来是墨家的门人，战国以来，墨家因为组织严密，为各国所不容，但墨家门人多是匠人，精通各式技艺，后来一些人被秦国重金请来，帮助秦军制造军械，从此便留在了长安。他们多数人于武功倒是一般，不过凭着精巧的器物，也有些暗器等方面的绝活儿，将军怎么问道了这个？”
金日殚道：“这次见到了一个人，又是听陛下也说起，但这青衣会与四海帮有过什么梁子，你可曾听说过？”
吴安挠了挠头，“这个倒是不知了，但我想这青衣会到现在肯定不会再是个只是匠人间的自助组织，他们与上面有什么联结，便是不知了。但听说霍府的管家冯子都颇知道些青衣会的事情。”
金日殚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好了，还有第二件事情，就是前几日昌邑夫人和我说起来，想要我给昌邑小王爷推荐个师傅，我想来想去，你是最好的人选了，你不是那等的腐儒，又有学问，这个我早就在军中见识过了，你也可以借机好好教一下这小王爷。”
吴安沉吟了一下说：“只怕在下才疏学浅，误了小王爷，”金日殚道：“刘贺聪明伶俐，这个倒不担心，但要他学知大义才好。”吴安倒是觉出了金日殚的用心，便道：”但在下在燕王府中还有些事情未了，怕是得等了了之后再去昌邑了。”金日殚道：“这个不急，你去办就是了。对了，你房中还有客人，你赶紧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