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了。马赛马拉一年一度的动物大迁徙开始了。我重返肯尼亚。我也站在自己生命的河口。林晨也在人生路口,做了选择。他去毛里塔尼亚工作了。比邻三毛生活过的西属撒哈拉。“这里和毛里塔尼亚,并无太多差异。但我感觉这里的风,有三毛的气息。
她白裙黑发飞舞的样子,让我想起荷西,想起你。”
大迁徙,生命的抉择
黑人性子慢,我到达马拉河比预定的时间晚了10分钟。而这时,已有数不清的角马踏上了马赛马拉的草原。而更壮观的,是那河流中的野性生命。它们拥挤着,吼叫着,在翻滚的激流中奋力前行。
“此时,也没有狮子赶豹子追啊,它们干吗不慢慢过河呢?摸着石头慢慢过河。”我不解,“即使数量多,那再多一两天,也总能都过来吧。”
随行的克里斯说:“先别问我,你自己慢慢看。”嘿,跟我玩深沉?可是,慢慢靠近,我也随即为自己的幼稚想法感到可笑。
马拉河不宽,从热气球上看尤其如此。这河也不深,角马涉水就过来了,虽然有时只有脊背上小小的一块露在水外。可是,水流激荡。而随着一头滑倒的角马被拖走,发出惨烈的叫声,我知道了这其中更大的凶险:残暴的鳄鱼在水中潜伏。而望着河对岸那高地之上焦急等待的一群,我突然明白了,明白了那种硬着头皮的前行,那种置之死地才有的希望--过了河,就有丰美的青草;不过河,就饿死。这种抉择,也要依托集体的力量吧,在集体的强大中,起码让河水中的鳄鱼望而生畏,起码给个体以信心。虽然它们之间的拥挤使得很多同类跌倒,永远不能再爬起。
从《动物世界》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但是,若非亲临,你无法感受那一刻生命的悸动。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过河的,那站在高地上面对滚滚河水的徘徊翻转。徘徊,是因为有掉头走的。
吼叫、践踏、奋勇向前,它们在滚滚不息中证明着强者生存的原则。
“它们快速疾走,是为了使自己遭遇凶险的时间减到最小。”克里斯突然说。
而我瞬间想到,面对那众多有力的蹄子的践踏,鳄鱼,也是该鼓足勇气才能上前的吧。
对岸那角马脚下的高地边缘,已经颓然滑陷,有些角马被后面的来者直接挤掉进河水中。而这岸,荆棘树林,已经被踏出了条条小路。等待这些动物的,有它们的可口美食,也有他们的天敌。每年,长达3000公里的迁徙中,因饥饿、干渴、体力不支,被天敌猎食,只有不足30%(也有说不足50%)的动物才能回到它们的出发地。可是,在大雨季来临前,又有40万新生的角马。在新生命诞生的那刻,是希望,是忽略掉生存的艰辛和危机的。生生不息,恰是由生与死组成。虽然很多时候,决定它们状况的,仅是一瞬。
这是8月肯尼亚的马赛马拉,丰美的青草正吸引百万动物大军从坦桑尼亚的塞伦盖蒂奔腾而来,马拉河是它们的必经之地。
热气球向回走,我和这些过河的角马一个方向。此时,我脚下有上千只角马在狂奔。每年两次必然的生死抉择,也许只能用狂奔才能表达吧。这狂奔让大地都似乎颤动了。它们扬起的蔽日尘土让我想起带弯刀,善战的阿拉伯骑兵。还有亚历山大,他连续东征西讨11年,把他的疆土拓展得那么广。可是最后,他的将士再不肯前进一步。
我被这全景式的壮阔震撼了,完全忘掉了之前的顾虑:热气球会不会意外地爆炸?自己会不会意外被挂在树上,而那树上,正巧有一头豹子在小憩?
恍惚中,觉得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狂奔着,迎向自己未知的命运。
一小时的空中之旅很快结束。一旦结束,才发现自己有些晕了,穿着黄、黑花相间非洲布的黑小伙展现灿烂笑容:“来杯香槟吗?”“不,我不要香槟,请给我一杯爱情果汁吧。”
350美金的空中游览包含了草地上的香槟早餐。
知遇之香
“你到马赛马拉感觉如何?”我身边的英国男人问。
“我第一次来,是站在弱者的角度。我觉得羚羊每天都有不能返家的,真是可怜。后来我想,狮子如果吃不到东西,也得饿死。现在,又站在马赛马拉,我感觉我们人类真是幸运,不用那么辛苦,不用整天奔跑来躲避敌人。”
“一位动物学家曾对生活在南非奥兰治河两岸的羚羊做实验,把一群和狮子放一起,另一群周围没有狮子。结果估计是你想不到的,没有天敌的动物最先灭绝,倒是那些被天敌追着的族群,反而不断壮大。”
“这真出我意外。我第一次来马赛马拉,当地人告诉我,羚羊出生后数分钟就能奔跑了。羚羊每小时能跑78公里。”
“如果没有狮子,羚羊永远也跑不了那么快。我们人类,也往往如此。”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原来就是个弱者,被别人嘲笑。我就是从他们的恶意里站起来的。现在,我不仅不恨他们,还感激他们。”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怎么来这里两次?”他突然问。
我觉得说起家里的变故,心路历程太复杂,我只简单地说:“对工作厌倦,辞职了。”
“人怎么才能重新找回工作热情呢?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你为什么而工作。有一年,我突发奇想,挑选我企业综合业绩排名最后的5名员工来这里,给他们看狮子和羚羊的故事,让他们明白了人生其实是为自己奔跑,效果出奇地好。现在,每年,我都带着我企业落后的5名员工到此。”
我把这个故事写给林晨。
他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故事,和你讲的只捕三条鱼就收网的故事很像。一个外国旅行团到了非洲。一个人,看到一个大爷在大树下编筐,问多少钱。大爷说10美元。‘那我准备订货10万,你能便宜多少给我呢?’这人心里想,这么个大单,一定会5美元左右吧。结果,出乎意外,大爷说:‘20美元。’这人惊异地问为什么。大爷说:‘我在这大树下,边看风景边工作,多么怡然自乐。我如果接了你的订单,那我就要日以继夜地工作,还谈什么乐趣?你要为我损失的部分付钱。’你说得对,我应该在自己的爱好和工作间学会平衡,就像你现在边旅行,边写稿子一样。一个人的基本技能是养活自己,也要把上天给予我们的才华和创造力发挥出来。”
我想起你。也许,你在工作中,感到的不是压力、乏味,而是创造力、想象力。对任何一件事,你都百分百努力。对工作充满长久的热情、乐趣和喜悦。你这么充实,我应该尊重理解,高兴祝福。不管松缓,还是快节奏,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以往,我在自己的局限里,看不清。而今,一切明朗。
你从来不相信别人。我如果一直跟着你,早晚会成为冷漠、冷淡、冷酷的人。我在马里时,心里还对你抱怨。今天我突然想,我是否因为仍深爱你,才怨恨呢?
林晨在人生路口,做了选择。他去毛里塔尼亚工作了,比邻三毛生活过的西属撒哈拉。
“飞机一落地,舱门还没开,尘土立刻扑上来。”
“我们在友谊港钓鱼。嘿,都不用鱼竿,一根绳子,挂个鱼钩就行。鱼真多,争着抢着往上来。掉地上,都没有人捡。海参、鱼翅,当地人都不要。
“我揣着自己挣的第一个月工资,去给你买礼物。确实,自己挣的钱,用起来感觉非常好。不幸的是,电话追上来,同事病了,我要临时代替他去沙漠里。如果因此没有时间给你买生日礼物,我觉得你也会理解。
“撒哈拉沙漠深处,出产一种美丽的石头--沙漠玫瑰。这是一种石膏类晶体,晶体长短不齐,从花心中伸展出一层层的花瓣,状如盛开的玫瑰,因此得名。虽然撒哈拉广阔无垠,但沙漠玫瑰也像天山雪莲一样属于罕见的观赏石。据说在古时的沙漠,玫瑰不易生存,所以当地年轻人在情人节时多送沙漠玫瑰代替,这沙漠玫瑰在这里也逐渐成为忠贞爱情的代名词。
“这里的市场是有不少卖沙漠玫瑰的,但自己亲手捡到,还是少见。我的同事,在这里几年,都没有捡到过。而我捡到了。这真是上天所赐。我觉得把这个送你做生日礼物,真是绝妙。”
以往,我因变故,对感情产生了怀疑。林晨对感情的赤诚真挚,对感情毫无质疑的信心,使我内心产生了震荡,重新发现感情的美好,相信的美好。我很感谢他,我写信告诉他。
“我感谢上天给我们如此美好的相遇,就让这知遇香得更纯粹、沉静吧。谢谢你给我心灵的滋润、安定。你带来的自然气息沁人心脾,那是生命最原始的感动。”
我也站在生命的河口。
“在第一个假日,我去了西属撒哈拉。这里和毛塔,并无太多差异。但我感觉这里的风,有三毛的气息。她白裙黑发飞舞的样子,让我想起荷西,想起你。”
我想起你。我们算是永远地分开了?我无意中等你订婚,或结婚的消息。
虽然对你仍有思恋,但它也该和我的现实生活分开了。我迷茫的思绪渐渐清楚,我要把感情放下,静下心来看风景了。我要去我一直想去的奥卡万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