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Lakech的男友满意吗?”我问。“我不认识他。”她说。
够开放的。不认识,就让青春期的女儿单独和一个男人同处一室,我心想。而后Lakech的话,吓得我把芋艿扔地上了。Lakech说:“我不认识他,他是别人介绍上门的,他是我的客人。”我又习惯性地以为那男人是她的工作客户。不对,她说过她没有职业呀。我思维慢,动作也慢,这也使得我扔芋艿的动作不那么突兀。我的心怦怦跳。为她们的坦诚,为Lakech的职业,更为我的风险。刚才,她可是用嘴帮我啃的甘蔗。而她热情地帮我穿在身上的“凯米斯”,也算是内衣。
我又勉强坐了20分钟,然后告辞。我不知道在她们眼里,这算不算狼狈出逃。
这个橄榄色皮肤、大眼小嘴、长腿细腰的女孩,这个称得上我在非洲遇到的最美的女孩,竟是妓女?那么热情单纯的女孩,竟是妓女?妓女该什么样?职业的笑容?皮短裙?
也许她刚从业,还没有职业态度,还没有在与男人的周旋中得来的世故,世态炎凉看多的冷漠。我只能接受她美丽外表给我的单纯印象,接受不了她的堕落吗?看起来不是堕落,只是工作。在埃塞俄比亚,这职业的合法是默许的,警察都不管,如果警察抓了,他要负责给妓女找工作。
当用电人口占全国人口的13%时,你希望大家夜晚都做什么?集体仰头看星星吗?我有这个想法时,倒是在看星星。我参加奥莫河谷探险,夜晚在奥莫河岸露营。纯净的流水、宁静的星光也没能抚平我内心的激荡。当Nigist得了沙眼,一瓶眼药水的钱都没有;当她儿子Tesfa腿上小小的感染没钱治疗,之后是脓疮,最后一条腿锯了时,他们对上天的祈求,又和呼唤天上的星星有什么两样?Nigist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女王。她清楚自己这个“女王”过的是什么生活。所以女儿的名字Lakech仅仅是“变得好起来”。儿子Tesfa是“希望”。
我为他们的命运感叹,更祈求自己别无辜中招。如果我真得了艾滋病,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我阴沉的脸色被导游Kebede看出了。他问过我几次,我都没有说。晚上,我坐在帐篷前,他过来。我们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月光下,他说:“你需要点恰特。”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恰特这名字。
“它会让你在劳累时,消除疲劳。”
我想起温泉、东非大裂谷,广布湖泊、河流,它们周围分布着大量温泉--有治疗效果的温泉。
我想起Neakutoleab教堂。据说,终年从教堂天花板流下来的水,形成了一个神奇的井,喝其水,能够百病皆无。
我想起坦桑尼亚能去热的火焰树皮,非洲人没钱看病,所以他们更深地懂得从自然中寻求。
时间太晚,我也就没接着问他什么是恰特。
第二天接着去Turmi镇,第三天去拜亥湖。埃塞俄比亚广阔辽远的自然、充满传奇的历史,证明了我此前多么无知。埃塞俄比亚的旅游设施不完善,但这未受人类侵扰的大自然,给我这热爱冒险的心灵最多的激荡。
生活如此简单
我从奥莫河谷返回首都时,早将恰特的事置之脑后。在首都休整几天后,我向东,去哈拉尔。哈拉尔的黑山是世界上唯一有野生咖啡的地方,那里的野生咖啡每年都要拿到伦敦拍卖。我更要寻找传说中最具侵略性的咖啡,世界上最贵的哈拉尔咖啡。
说起咖啡,好像马上要联想到欧洲。其实,咖啡最先是在伊斯兰世界开始盛行(也是,酒不让喝,总得喝点什么吧)。那是17世纪,欧洲人还不知咖啡为何物。1683年,土耳其第二次进攻维也纳。奥地利、波兰联手粉碎其进攻。在土耳其人撤退的战场上,除了大量丢弃的武器,还有几百个大口袋,装着棕色豆子。
这是干吗用的呀?谁也不知道。战争期间,有个波兰人科尔席兹基潜伏在土耳其军队中,他在君士坦丁堡,曾喝过用这种小豆烘焙后煮出来的饮料。土耳其人叫它“Kahve”。因为他提供了有利的情报,战后,奥地利政府奖赏他,问他要什么。他要了那几百袋小豆子。他在维也纳开了第一家咖啡馆。
世界上第一家咖啡馆,是在君士坦丁堡诞生的。如今,这个早改名叫伊斯坦布尔的地方,咖啡馆遍布。
土耳其咖啡(TurkKahvesi)既不是蒸馏式的也不是冲泡式的,是用很细的土耳其咖啡粉,加冷水,用长勺小锅以小火慢煮至沸腾,要一杯杯煮。
说起咖啡,很多人会马上想到哥伦比亚。我曾经也以为那是咖啡的故乡。现在到非洲,才知道,咖啡的故乡是埃塞俄比亚。公元900年左右,埃塞俄比亚咖法地区一位牧羊人发现,羊群在吃过一种果实后,欢蹦乱跳。后来人也开始尝,觉得很兴奋。这种果实开始大面积种植。咖法也演变成后来的咖啡。
今天,埃塞俄比亚的生活也离不开咖啡,一杯咖啡相当于人民币两三元钱。
他们的咖啡,都是用传统的方式慢慢煮出来的。咖啡小姐也穿传统的带花边的白棉长裙。
埃塞俄比亚有不少咖啡店,很多咖啡不是纸包装或玻璃包装,而是装在布袋里。闻起来香香的。
比较特别的是绿颜色的Limu。这是埃塞俄比亚最好的水洗咖啡之一,产量和耶加雪啡一样稀少。
非洲埃塞俄比亚人发现了咖啡,中世纪阿拉伯人栽培了咖啡,土耳其人发明了咖啡正宗科学的饮用法,欧洲人则把咖啡传遍全世界,并赋予其精神内涵。其实,中国人也做了贡献。中世纪晚期,中国人促进了咖啡从神饮药饮变为大众的休闲饮料。
车马上要进哈拉尔这座古城前,我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咖啡想到了恰特,我问坐在我左边的男人:“你知道什么是恰特吗?”
“在哈拉尔问这个,你是内行啊。”他说,然后递给我几片叶子,让我尝。我尝了下,有些微苦、涩、麻、酥。
“怎么样?”他问。我说不怎么样。他笑:“这可是我们最好的东西。”
几小时后,我问路。那人给我指点后,从一树枝上摘下碧绿的叶子给我。“嚼了它,你会轻飘飘的。”
我摇头。“嚼吧。它会让你忘却烦恼。”我明白了,我的心狂跳起来。
“索马里每天要花50万美元到这里买这东西。”我怒火中烧。我质问他为什么给我这东西。
他说:“这没有什么啊。你看,满大街的人都嚼这碧绿的叶子啊。它能让人精神放松,只会让人微微兴奋。”
我顺着他的指点,确实看到了一些人嚼这东西。“哈拉尔人常说:生活如此简单,只需恰特。”“嚼多会怎样?”埃塞俄比亚人的坦诚又一次吓着了我。
“过多会导致精神涣散、有幻觉、失忆,甚至精神失常。”
之后,我确实看到了,这里的恰特草市场,生意兴隆。这里人们的唯一消遣就是嚼恰特。恰特草可以算是社交用品。今天,这里人们会把家中最好的房间辟为恰特草室,在那儿和亲朋嚼恰特、话家常。
其实,早在13世纪,当地人就开始嚼恰特草的嫩芽和叶子,来抵抗饥饿和疲劳。
我后来得知,种完恰特的土地,再不能种别的了。
土地神奇,像人一样,经过了刺激,就不再喜欢平常。金三角,就适合种罂粟。
我的心里,除了你外,还能接受别人吗?
看起来几乎所有哈拉尔人都嚼恰特的景象吓着了我,也让我想起埃塞俄比亚人几乎全民信教。
我问了几个人为什么。
“如果没有物质,我们至少有信仰。而且,这并不费事。”
“生活不是苦行。就这点快乐,你为何拒绝呢?”说话人有明亮的双眼,快乐的笑容。
埃塞俄比亚人在我眼里,还是幸福的。但内涵已变。它不再是单纯的。它带着迷醉,微微的兴奋。
埃塞俄比亚,这世界上最穷的国家,几乎全民信教的国家,艾滋病却名列第三。如此的特别,就如它近乎神话一样的历史。
中世纪,有个传说流传很广。普莱斯特·约翰王国的国王,给教皇写过一封信,谋求合作。这现实中唯一出现的一次,却使寻找这个神秘的国家,成为中世纪最大的探险动力之一,这种努力一直持续到地理大发现。
据现在普遍的说法,这个王国最初大概是欧洲人对古老的埃塞俄比亚王国的记忆拼凑。
埃塞俄比亚有最古老的人类化石。阿法盆地上,记载着人类的光荣和梦想。
埃塞俄比亚是地球上第二古老的基督教国家,传说中十诫的圣物“约柜”就藏在锡安山圣玛丽亚天主教堂里。
拉力贝拉岩石教堂,是在岩石上雕刻出来的,深埋地下700年,一现惊世。在海拔3000米的坚硬石头山上,埃塞俄比亚人居然能凿刻出如此宏大、方圆十几里的教堂建筑群。
埃塞俄比亚有八大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看见锡门山脉就好像初次见到美国的大峡谷。”
这里有太多的不同。大街道有街名,小街道和胡同没有名字,各家住户也没有门牌号。初次接吻,如相互把盐粒吐在对方的口中,表示俩人真诚相爱,情投意合。
这里每年有13个月。这里的圣诞节是1月7日。
这里的新年是9月。
那时MeskalDaisies(类似雏菊)盛开,原野一片金黄。人们采摘它们,把它们做成花束。那是春天到来的标志,那是一年最幸福的时光。
我们,是否还有好时光?这段经历一定把你吓一跳吧?我如此走,让你不离开我也难。
你走了,我却还是思念你。因为对你的思念,我的快乐也远非那么单纯。就像这里的幸福不单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