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点头应是，心里却舒了一大口气。
终于开始聊他的事情了。
“不错不错。”大姐头笑着倚进了椅子里，道：“怎么样？你们相处的愉快吗？”
左馗嘬了嘬牙花子，皮笑肉不笑道：“还行吧。如果他不把我扔进锅炉里烧的话，也许我们也能做朋友。”
合浊公突然长捋了一下胡须，道：“请问……那鼎炉之上，是否有四只人形骨架？”
左馗愣了一下，忙不迭道：“合浊先生明见。”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对幽雪和卦仙道：“此宝果然也在七童手中啊。”
幽雪叹口气，环抱起双臂道：“有什么奇怪的。七童跟了他这么多年，比您都要了解他。他的宝物都落到七童手里，并不稀奇啊。”
合浊公的笑容缓缓消失。他轻叹一声，抚着须子沉默不语。
左馗好奇，又何况他憋了一中午，终于有开口的机会，那忍了许久的话语欲望再也无法阻挡。
“那只炼炉……有什么名堂吗？”他问道。
“那东西的岁数比女娲都大。”卦仙喃喃道，倒像是在自语一般：“骨道四象炉，能锻淬先天生出的精灵，对从阴气中花生的鬼道三族尤其有效，也因此极为克制我们人类的躯体。”
他说着，望向幽雪道：“七童把他刚刚丢进去，我就赶到了。即便是这样，幽劫生前的法袍都被燎光了，还有这哥们身上的毛，瞬秒了。你看看这脑袋，跟没剥壳的松花蛋似的。”
幽雪耸耸肩，道：“松花蛋上可没有洞。”
“也许有人捅了呢。”
“生的时候捅的还是煮熟了再捅？”
“当然是煮熟了再捅，生的时候怎么能捅呢？”
“……”
左馗看着他们两人瞬间跑题，一时无语。
面对幽雪和卦仙完全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合浊公却并没有笑。他捋着胡须，稍微沉默了一下，笑着拦住了他们两人不停的废话。
“茶足饭饱，老朽甚感满足。只是，早先的棋局下了一半，有些难以释怀。雪姑娘，我们要继续这局手谈吗？”
幽雪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道：“我比不了合浊先生，一坐就是一个礼拜，还是太累了。啊，对了！老袁在这，让他替我您看行不行？”
卦仙一愣，指着自己讶道：“我？！”
“是啊，你的棋艺比我可好，就替我陪一下合浊先生，好?不?好？”
笑容还挂在她的脸上，但幽雪吐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眼睛明显瞪得有些凶恶。
卦仙张着嘴，呆滞了几秒，又瞬间换上一副笑脸，道：“哎呀，这话说的，替雪圣做事不是应该的嘛！来来，合浊老头，你愿意跟我这个臭祺篓子来不？”
合浊公微微一笑，站起身道：“那就请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卦仙看了幽雪一眼，用力咳嗽了一声，便跟上去了。
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幽雪终于又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还是合浊先生洞悉世事啊，知道我们不停说废话，是因为有不想让他听的话说。”
左馗恍然。
他愣了愣，又道：“雪……圣，这位合浊公是不是就是……”
“骨玉山天生观骨道元君。”幽雪道：“听说过么？”
左馗点点头，道：“听钟馗说过。”
幽雪笑笑，道：“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委屈，不过谁不是呢……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只要活着，都得折腾。”
顿了顿，她又盯着左馗的眼睛，神秘一笑，道：“所以，是不是要再做人这件事，你还得想明白。”
左馗睁大了眼睛。
幽雪说完，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便兀向餐厅外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左馗仍然呆望着她，便皱起眉头，冲他一勾脑袋，道：“发什么呆，还不跟我走？”
左馗一怔，讶道：“去……去哪？”
“去看一位朋友。”
幽雪说着，便出去了。
左馗呆了几秒钟，继而猛得站了起来，追着幽雪跑了出去。
他跟着幽雪走出了大门，走出了别墅，走到了萧瑟的别墅区小路上，走得左馗一脸懵逼。
“我们这是……上哪去？”他又问了一遍。
大姐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道：“说了去看一位朋友，不要总是重复问问题，那样很傻逼。”
左馗无奈，弱弱地应了声是，便不敢再问去哪。
但他仍然很关系幽雪刚才的话，憋了半天才忍不住又问道：“您……您刚才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
“再……再做人什么的。”
“哦。”幽雪想了一下，道：“就是让你想清楚。”
“是，这个我听懂了。我是说……”
左馗艰难地措辞，甚至手忙脚乱地兀自比划起来：
“您的意思难道是……您可以……”
“让你重新变成人？”幽雪道。
左馗小心地点点头，好像怕幽雪随时会暴走，把她吃掉一样。
幽雪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道：
“对，我可以让你重新变成人。”
左馗感到血液上涌，连那颗僵死的心脏都好像重新跳动起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被幽雪的话打入了谷底。
“……但是，我不会那么做。”
左馗的嘴唇不停颤抖，好半天才终于叫出声来：
“为什么？！”
他的语调终于提高了几分，听起来不再像一个奴颜婢膝的侍从了。
幽雪却没有生气，她笑起来，再次迈动步伐，向前走去。
“我能做到很多事情，不止让你变成人。”她边走边道：“我还能复活所有冥府战士的阴兵和鬼差，我甚至能复活劫哥，能复活幽冥。如果又必要，我可以考虑让这个世界重新闭合并再次开启，就像盘古以前做的那样。”
左馗站在原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幽雪走出好几步，才发现他已经停住。他看到左馗一脸震惊的样子，却俏皮地笑了一下，再次歪了歪头，道：“惊讶不耽误走路吧？”
左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迈开腿的。他走在幽雪身边，再不敢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