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悲见僧人走进来，喵呜一声，跳上了左馗的肩膀，谨慎地盯着僧人。
这个位置对于一只猫来说，进可攻退可守。
左馗镇定地望着僧人，合十双手，还礼道：“深夜私闯，得罪了。敢请教师傅的法号？”
“不敢。”僧人合十道：“贫僧普惠，是这寺中的僧人。”
他看到墨悲充满敌意的样子，笑道：“这位施主不必如此警惕，贫僧此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二位的忙。”
左馗和墨悲都是一愣。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看的出对方的不解。
左馗道：“这位师傅，难道你也是……”
普惠笑着点头道：“贫僧自幼修行，薄具小技，于六方之事也略知一二。”
墨悲终于开口，道：“原来是行中人。”
普惠摇头道：“也不全是。贫僧只是自持清修的方外之人，有能力度人疾苦，也会帮衬一二罢了，别无更多作为。”
左馗道：“我看这位大师的气度，恐怕不仅仅是个小小的修士这么简单吧？还想详细请教一下大师的师承派系。”
在行中，深究一个人的根底是很犯忌讳的行径。
但是，这里也是个不知根底就无法付予信任的行业。
出乎左馗的意料，普惠没有隐瞒，很干脆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
普惠是个孤儿，从小被一名云游僧人收养。
云游僧人是名有道行的高僧，法号空净。
左馗和墨悲听了这个名字，都是一惊。
空净是人修中颇富盛名的一名高僧。
佛法精湛，修为高深，慈悲为怀。
即便在妖族中，也是广为流传的一个名字。
妖族们对他的钦佩，并不在于他法力的高深。
而在于空净禅师的“仁”。
关于空净禅师，在行内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传闻。
据说空净禅师云游四方，遇到一只虎妖和一只狐妖。
两只妖怪居住在一个城市里，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明里治病救人，暗中买卖器官。
买卖人的，也买卖妖的。
钱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对于妖类和行内各路修家来说，器官有很多用途。
吃心吃肝的传说，并非虚妄。
人的器官对于妖族来说，确有滋养的作用。
就像虎骨熊胆鹿茸等等兽类的器官，也对人类有益一般。
而妖族的器官就更不用说。
修行有成的妖族，身体蕴含着天地精华。
他们的五脏、妖丹乃至精魄，比作为兽类时的价值更大。
两只妖怪手段高明，诊所开了好几年，残害了不少生灵，都没有被人发觉。
空净禅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来到了他们的诊所，谎称求诊。
两只妖怪麻醉了禅师，将他推上了手术台，将一腔内脏尽数摘取，又将空净禅师的尸体掩埋。
第二天，空净禅师再次上门，向二人讨要器官。
两只妖怪惊得手足无措。
他们纷纷出手，想要杀掉空净。
却突然身体剧痛，无法动弹。
空净笑道：“你们没了五脏，还想如何行凶呢？”
两只妖怪大惊失色。
空净使出了替身的神术，使得两人摘取的，实际上是自己的五脏。
两人痛不欲生，但又没有丧命。
他们明白了空净高深的道行，于是向空净求饶。
空净什么都没说，飘然而去。
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互相指责，到精神崩溃，最后终于奄奄一息。
两人终于明白，那些被取走器官的妖类，是何其痛苦与悲凉。
那些没了器官直接就死去的人类，又是何等的恐惧和凄惨。
他们用最后的力气，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之后，纷纷闭上了眼睛。
两人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没了痛楚。
他们没死，而且痊愈了。
劫后余生的两人，正在唏嘘，空净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笑着说：“你们能够悔改，佛祖便宽恕了你们，重新赐予你们五脏六腑。”
两人在惊讶中，把空净当成神一样膜拜。
虎妖甚至道：“大师。我们残害了那么多生灵，真的还有活下去的资格么？”
空净道：“屠刀难放且向罪，能秉念善恕尽愆。”
两人顶礼膜拜，拜了空净为师。
他们不再经营器官买卖，而是专注于治病救人。
可是，他们放下屠刀，并不代表罪恶的历史被抹除。
终于有受害者的亲友查出了真相，组团来找他们报仇雪恨。
两认也不反抗，引颈就戮。
对于已经陷入忏悔深渊的他们而言，死亡也是很好的解脱。
空净再次出现，救下两人。
他的一番两人已经改邪归正的说法，并不被难者亲友们接受。
愤怒的难者亲友们被他击败在地，怒喝道：
“你这秃驴！你保得住这两个凶手一世吗？你区区一个凡人，就是有修行，又能活多少年？你死后，我们一定会把他们两个千刀万剐！”
空净听了，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道：
“那么，诸位，他们的罪孽，就算在贫僧的身上吧。”
“你？你能怎么算？！”一个亲友怒喝道。
“他取了你们亲友什么器官，贫僧就还你们什么器官？”
难者亲友们大笑。
空净有道行，却也只是个凡人。
实实在在地切下器官，不用方术，他必死无疑。
虎妖和狐妖看着空净，泪流满面。
他们不明白，这个和尚为什么要用性命救他们两个罪孽深重的人。
杀红眼的难者亲友们抱着蔑视的心态，同意了空净的要求。
“他们取了我挚友的心！”
空净剜出心来，交了出去。
“他们取了我亲人的肝！”
空净颤抖着取出自己的肝，又交了出去。
在场的亲友们看着空净自己开膛剖腹，只为了救他身后的一对罪人。
许多人不再言语。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一个难者亲友大吼：“只要他们再犯，一样有别人去杀他们。你是白死的！”
“我佛……慈悲……”空净跪着，双手合十而死。
虎妖和狐妖被解开束缚，大哭着扑在了空净的尸体上。
蓦地，一道光华穿透厚重的云层，照射在空净身上。
片刻后，他的身体恢复了原状。
他缓缓苏醒过来，看到周围的人都跪了下来，膜拜着这样的神迹。
他有些茫然地仰起头，望着天空。
那里的云层一片金黄，仿佛有神佛的力量。
他笑起来，双手合十，轻诵佛号：
“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