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联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自然而然就冒出了那副图景,而随着这幅图景的出现,他的情绪也跌落到了谷底。
这是一个除了悲伤还透着些许古怪的事。
那时的向文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那天是十一长假中的一天,他正在家休息呢,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很大,把小向文吓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便走过去开门,谁啊?!
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不无伤痛的说,开门,我是你姥爷!
小向文也没理会声音中夹带着的剧烈情绪,打开了门,却看到一向不流泪的姥爷眼窝里全是眼泪,听到姥爷有些呜咽的说道,文啊,你知道不啊,你爸没了!!!
小向文一怔,然而他并不能理解姥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反问道,什么?
你爸没了!!!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小向文呆在原地,显然他还是不能理解他姥爷说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他姥爷的情感却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他,他抽泣的说,我,爸,没了?!
老人重重的点着头,嗯!
这一下,小向文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跟着大人们的指挥做着这样那样的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小的屋子里到处都站满了人。
这些人大都穿戴着昏暗的服饰,挂着沉痛的表情,来往穿梭于屋里屋外,一派繁忙的景象,小向文从没有在家里见过这么多人,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适应,他有些神色茫然的看向四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矮下身来,对小向文异常沉痛的说,向文啊,你爸没了,没了!以后,就得你照顾这个家了!
小向文对眼前这个人一脸的陌生,可这人说话的情感依旧准确无误的感染了他,他突然之间就觉得双肩异常的沉重,仿佛以后养家这么大的责任一下就压在了他身上一样,他抽泣着,竟说不出话来。
那人直起身体,用手掌反复抚摸着小向文的头发,关切的说着话,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小向文听话的应着,也不去理会她到底是谁了,反正于他而言,这人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令他心安,他目送着她向外厅走去。
与此同时,门外又来了一个祭拜的人。小向文认得来人,她是附近的邻居,人家一般称呼她为“王婆”,这王婆生的矮小而臃肿,看起来就像一个浑圆的肉球一样,每次小向文看到,都不禁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真是长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毫不夸张的说,方圆五里之内发生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也从没有她不关心的,她布满褶皱的脸上总是充满了浓厚的好奇色彩和求知欲望,说真心话,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很是一般,客气些的就会说她很是热情,不客气的就会说这个人很欠,哪儿有事哪儿到。
小向文就曾亲耳听别人说过,除了王婆真是不烦别人啦,谁家刚有点啥事,没等咋的呢,她就像一个大广播似的播出去了,真是烦死人啦!
然而并没有人直接跟王婆说破。
这不,向妈也是如此,她见是王婆来祭拜,招呼着,啊,您来了!
王婆倒是不见外,关切的打听着,呀,你瞅瞅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真是挺不幸的啊!你说说我,才知道,要不也好过来帮你忙活忙活啊?!
向妈悲痛的应对着,您来了,就挺感谢了,还帮啥忙啊!他一个人走享福去了,丢下我们娘俩……
小向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里很是不满的说,哼,帮忙!这事你能帮上什么忙?
王婆则顺势拍了拍向妈的肩膀,安慰道,向家媳妇,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啊!你家老向是怎么没的啊?
这不嘛?向妈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沉痛的说道,出车祸了!
车祸?!王婆吃惊的重复着,他不开车一直都挺稳的嘛,怎么会出车祸呢?!
可不是,谁能想到呢?!向妈显然也有点一吐为快的意思,但她似乎忘记眼前这人是个大喇叭了,只听她接着说道,这事说来还有点怪,我家那位死的时候正好是他生日,而且啊被撞那车的司机,听说也是那天生的呢!
真的?!有点“邪性”啊!
是啊,可还有更怪的呢!你说哪回他出车吧,都是急急忙忙的,可这回吧,出门时就是不紧不慢的。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可那天啊,人还真是全啊,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了,不时难得一见的人全都见了,要不人说呢,这是有预感啊,知道自己要没,把人都看一遍,就安心了。
呀,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哎,也真是命啦,哪天来的就哪天走了。向妈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口描述,那神情,那语态,就仿佛她真而切真的看到了一样,只听她说,那地方也是怪,是高速上一个叫公主岭的地段,听说以前也是老有走夜道的司机出事,而且更有甚者说啊,那是招他们这些个司机当驸马去了。
小向文听的背脊生风,一阵凉飕飕的,有些害怕了,可还是禁不住向向妈的方向看去,倾听向妈的讲述。
只听向妈接着说道,这不嘛,俺家老向是给那个前楼的老刘家开的车,都知道俺家这人开车技术好,从没出过事故,哎,哪儿成想啊,现在连命都搭里头了。
到了晚上啊,刘存就困了,他就让俺家老向开,他就跑后头睡觉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啦。按说俺家建东也不应该困啊,可是到事发地的时候就愣是啥也没看到,还有些“迷瞪的”,你说,前面那个车也真是“该炎”,在高速上你停什么车呢,停了吧还不摆放警示牌,那你说谁能看见啊,一到近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这才看清前面还有辆大车,可哪里还能躲开了,你说是不?
这也就是俺家老向开车还行,技术还挺厉害,要不就刘存他自己说,他都得没喽!俺家那人就这么一打舵的功夫,自己就飞出去了。
听得那王婆长大了口,只剩下吃惊了,是嘛,呀!这么严重,之后怎么样了?
哎,还能怎么样啊,脑浆都压出来了,根本看不出是谁啦,这个惨啊!
那被撞那个呢?!
那人啊,和建东死在一起了,哈,路上他俩倒是作伴不会孤单了呢。人说啊,这公主是相中他俩了,让他俩一起去是要比一比的。
哎,可“邪性”啦,你瞅这名吧也有说头,俺家这人叫向建东嘛,你看这不就“相住”了,没躲开,人家刘存的名多好,留存就留下了,对面撞死的那个也是,叫马福通,你瞅瞅,这下就去当了“驸马”啦,哎,这都是命啊!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邪性”的呢。王婆愈加吃惊起来,而一旁的小向文更是隐隐的感到一丝凉意,感觉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有一个人在左右着人间。
刘存也伤了条退,骨折了,人家还行,挺讲究的,没追究建东的责任。向妈接着说道。
那还追究啥,人都没了,他们不还得赔偿点啊?
赔偿啥,楼前楼后住着,赔偿那家还不够呢!
哎,可真难为你啦!
我真觉得天塌下来了,可我一想我这还有一个儿子呢,我也得坚强啊!
是啊,你这么想就对了。
小向文感到一丝的灵异,刚刚向妈讲述的那些真是太玄了,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他甚至没有留意王婆到底是什么时候走掉的,不过,他却从向妈讲的故事里得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向爸的确可能是飞出了车外,但也不一定死的那个就是啊,毕竟已经看不清脸了嘛。
小向文坚信着,他一定会回来的,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找他的,所以哪怕是葬礼已经办完了,哪怕是他已经为向爸戴上孝了,可是他依旧没有哭。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小向文长成为向文了,可他的向爸还是没有回来,而向爸早已成为了过去,在他的家庭生活中消失了影踪,也成为了他心里永远的一个禁忌,一个痛。
直到现在,他有时还会想起向爸来,然而,他终究还是承认了那个无情的事实,面对了它。
而此时的米可唯,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也得面对它了吧,不然还能怎样,逃避嘛?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