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六推着大车跟在陆大身后，右眼皮突然跳了跳。
“怪了……”尚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心里突然有点不得劲儿。
不过今天一切顺利啊，赌的钱也顺理成章的拿到手了，就是被老板抓到有点背，但是……但是怎么总觉得得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那个，老板啊……”尚六叫了陆大一声。
“啊！！！”陆大惊叫一声，飞快地把手里钱捂在腰间，然后回头看见尚六才反应过来，长出了口气：“啊……六啊，什么事儿？”
“老板，那点儿钱你都数了一路了，”尚六看见自家老板这副德性，顿时感觉一切都是浮云，吐槽道：“十几两银子你也真当回事儿！”
“嘿呀！”陆大气笑了，“说得好像你见过大钱似的！”
“我还真见过大钱！”尚六嘟囔一句，还在山上的时候，只要劫一个富裕的商队，那每个人都能分到金银！尚六最多一次分过二十两！
自从生活安定下来之后，尚六时不时会回忆起原来在山上的日子。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日子，虽然过去了还不到一个月，但尚六却觉得好似隔了一辈子那么久。一切景象都好像笼在雾里，只有模糊的画面留下来。
原来觉得爽快的东西，现在只能让尚六一阵阵发抖。
尚六又打了冷战。
“老板，咱们这次是给什么人送货啊？”尚六随便找了个话题，希望能冲淡回忆带来的不快。
陆大一无所觉，他现在就想着今天赢到手的十二两八钱银子，这可是真正的外快！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老话真是说死了。
这笔钱是给老婆打个簪子还是给娃买几斤肉？哎呀，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何公子真是个福将啊……
陆大没有在意尚六，随口答道：“城北兰桂坊嘛，肯定是贵人呗。”
“贵人可都住在墙里边，住中城区的能是什么贵人？”
“嘿，就是能使唤动咱们的贵人！”陆大眉头一挑，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伙计力气大爱干活，工钱要的还少，陆大对尚六还是很满意的，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好人有好报的思路。但是这厮就是嘴不好，什么都敢说，自由散漫！
陆大接着教训道：“你一会可警醒着点，老老实实搬货就行了。少开口！别给我得罪人！”
尚六原来是干土匪的，天底下最不守规矩的职业之一。现在从了良，一些旧习也是难改，至少嘴上的便宜是不能让人讨了去的。听了陆大的话，微微撇了撇嘴。
这时候陆大的眼神倒是好了起来，见尚六不屑一顾，这是老板威严受损啊！必须得拿出点儿干货来震震这小子！
“你小子还别不服！”陆大甩开腮帮子，吐沫横飞，“今天送货的人家，你老板我还真知道是谁！”
“说说，说说。”
“这一位可是巡捕房新晋的金字捕快！”陆大说得好像他自己是金字捕快一样。“听说是最近又立了大功的！”
“黄牌儿狗！立的什么功？”尚六听了脸色一变，做山贼的当然对这些捕快又恨又怕，给捕快们起了各种外号，金字捕快腰牌是镀金的，金闪闪光亮亮，大家就叫他们“黄牌儿狗”了。嘿，结果今天自己送上门去啦！
“我就说你这嘴臭！”陆大作势要打，看着尚六往回缩才罢手。“你一会千万别说话！”
“我就是问问。”
其实陆大也是听了一耳朵，哪知道具体的信息。不过不知道不要紧。劳动人民有自己的脑补智慧。
“听说是抓了一个采花大盗，那采花大盗无恶不做，连六里庄的老彘都……”
而尚六听说上去给捕快送货，多少解释了自己心下不安的缘由，暗骂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听着陆大胡说八道也没了开口的兴趣。
两人一路走街串巷，陆大是本地人，最是熟悉这些盘根错节的胡同，寻的路都是将将能过车的小道，这样走下来，比起走大路最少省了一半的时间。
走到目的地，看见大青石砌的墙，黑梨木造的大门，门上方两个黑底金字龙飞凤舞。
乌宅。
陆大正要上前叫门，却见旁边一辆马车驶过来停下，上面下来一人，还是熟人。
马武明。
就是哪个好拍大腿的商人老马。
陆大被何振所救，然后带着在六连山上缴获的粮食一起去了二虎三虎出身的赵家峪，自然见到了在那里盘桓的商队，并未对这个从山村荒草中都能发现商机的商界前辈印象很深。
“马老板，又见面了哈。”陆大也不急着叫门了，对着老马眉开眼笑的。
老马一愣，端详他一阵，拍拍脑门说道：“唉？啊，你……你是那个陆老板是吧！”
“不敢当不敢当！一点小买卖，赚个辛苦钱。”陆大摆摆手，见马武明没忘了自己，更是高兴得不行。
“唉，谁不是赚个辛苦钱。”老马见着个熟人也挺高兴，颇有几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快慰，拍着陆大肩膀说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托福托福，还过得去。”陆大笑嘻嘻的说道：“最近出城不安稳，我就在这边跑跑物流，给人送送货，多少能落下个三瓜俩枣的。”
“噢！”老马也看见了尚六在后面推着车，指指大门说道：“来给这家送货？”
“可不。那您今天是？”
“我也是找这家，谈点儿小生意。”
“这可巧了！”
“那行，赶紧叫门吧，别耽误了。”
“哎哎。”陆大答应两声，赶紧上前叫门。
或许是刚入住没多久，这户人家还没什么使唤人手，陆大敲了三轮还没人应门。陆大有些犹豫，正要跟老马请教一下的时候，门里传来了声音。
“什么人？”声音冰冷，一点人气都没有。
尚六听到这声音，莫名打了个寒战。
“这……这是……”
陆大多少见过些世面，也不以为杵，赶紧答话道：“您这是兰桂坊西乙一一号吧，小人是陆远物流的掌柜，给您送货来了。”
门里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形修长，穿着锦缎的男子走了出来。这人正要说话，却看见了在后面的老马。
老马的打扮气质，一看就和陆大不是一伙的。
来人皱皱眉，对马武明拱手说道：“还未请教，这位先生是谁？”
“乌先生有礼，在下马武明，在前已经给乌先生下过帖子了。”
“啊，原来是马老板，”乌奇脸上绽开笑容，阴冷的气质一扫而空，“寒舍简陋，马老板多包涵。先请进先请进，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在和马先生叙话。”
“乌先生客气了。”老马拱手笑笑，有对陆大一点头，这才迈步进了门。
乌奇也一脸笑容的引了几步路，待老马进了正堂，才转回来。
陆大见势，知道是接下来自己的活儿了，赶紧凑上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
“您看，这是货单，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了您呐！”
乌奇接过来，围着大车上下仔细的清点了一番。然后看见了旁边送货的伙计。
尚六正在发抖。
乌奇！二当家！
尚六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人！乌奇在六连山上的威风只比彭康稍逊，此人做事心狠手辣，作风阴冷绵柔，又因为办事严谨，彭康经常让乌奇整顿六连山的一应事务。山上就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这个人……六连山之后……捕快？
我……他会不会认出我了？他会不会抓我？老天呐……你就不能让这事情过去吗！？
尚六心口是凉的，他用极大的毅力控制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转身跑掉。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下巴埋进胸口里。
乌奇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人的不自然，不过尚六想多了，乌奇当然不认识他。六连山全盛的时候小一千号人，乌奇怎么会认识一个被排挤到去巡山的喽啰？要是作为二当家的乌奇认识他，尚六也不用去巡山了。
也就是后来尚六被何振故意放跑了，回去交代问题的时候和乌奇照过面，但是……尚六脸不是被抽肿了嘛……
乌奇皱皱眉：“你认识我？”
尚六抖得更厉害了。
陆大也是第一次见尚六这个德行，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陆大不能看着自己的伙计惹麻烦，赶紧解围道：“客人容禀，这伙计是我远房亲戚。这不遭了水灾嘛，最近才投奔过来。泥腿子没见过世面，见了您这般人物当然心虚啦，哈哈哈……”
陆大一阵插科打诨，乌奇虽然多看了几眼，但也没把尚六放在心上，看了几眼又去查看货物，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货物不差。”
“那是！我们陆远物流可是有口碑的！”
乌奇也没在意陆大的自吹自擂，敷衍的点点头：“以后有机会还用你们。那，”乌奇摸出钱来，“点点，钱货两讫。”
“好嘞。”陆大小心的接过来，飞快的点了一遍，便笑了起来：“整好的，谢谢您了。我们给您拿推进去？”
乌奇点点头，他现在急着去见马武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