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烟华山笼在一片薄雾中,像一块巨大的银纱,披在山川、河流、树木、房屋身上,给人一种神奇的朦胧色彩。太阳也迷迷蒙蒙的,好像被一团紫色的浓雾包围着。
山庄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何振走到门外伸了个懒腰,看见管家古仓走了过来。没等古叔开口,何振就说道:“古叔,早饭吃什么?”他揉了揉肚子,“我都饿一晚上了。”
古仓一愣,然后赶紧笑着说:“什么都有,什么都有啊!少爷,你,你没事了?”
“嗯,我没事了,”何振摇摇头,语气缓慢而坚定:“爷爷他去了,我还得继续走下去。爷爷不会希望看到我一直垂头丧气的。”
何振顿了顿,摊了摊手,无比肯定的说道:“要是我一直摆出一副丧气的样子,他老人家一定会把我大骂一顿,然后罚我抄书抄到吐血的。”
“呃,哈哈哈……”古叔不由笑了起来,心中却有些安慰。
何振用过早饭,回到房间,开始为今天的修行功课做准备。
何振现在是练气八层,练气中阶。在前四层的修炼中,何振已经打通了奇经八脉,练气中阶的修行中需要打通十二正经。
十二经脉的流注是从手太阴肺经开始,阴阳相贯,首尾相接,逐经相传,到肝经为止,从而构成了周而复始、如环无休的流注系统。将气血周流全身,起到濡养的作用。
何振只剩下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没有打通,内息引导到此处还有些许滞涩,但是也只能靠水磨工夫了。
何振换了一身不会阻碍活动的白绸绣云纹练功服,头上扎了方巾,脚踩一双小鹿皮靴,推开房门走出门外。
天下功法高深者大多不尽相同,而练气期的功法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何振修行的就是玉枢宗给刚入门的弟子修行的《玉枢练气诀》,修炼时分为四步:用意念导引加强周天气血循环、用形体动作导引疏通大小周天、用呼吸导引周天气血之流通和交换、用功诀和咒语等特定语音激发加强周天气血运行。
所述意、形、息、音等周天导引之法,又是互相关联、相辅相成的。其中,意为主宰,形、息、音等皆受意之支配。反之,形、息、音等又能增强意之力度。待到随心所欲时,形、息、音等就皆化为无形之意了。
所有的练气功法理论上都可以一直用到脱劫飞升,但那样做效率太低了,所以后人有开发出各种阶段的修行功法。
功法是什么呢?功法本质上是修行者研究出来的一种法术,通过控制自身法力的运行方式,吸引特定种类的灵气,将自己改造成更适合研究道法的生命形式的法术。
何振走到院外,摆开架势,准备打拳。何振准备修习的拳法是玉枢宗传授的基础武学《正阳拳》,正阳拳是玉枢宗的入门拳法,可以护身伤敌,但更多用于强身健体,配合练气。其招式简洁,大开大合,却也易学难精。
何振打着拳,口中还大声念着歌诀,这歌诀也是配合练气用的,包含了音导和息导。
这正阳拳据说是一位武将所创,讲究战阵冲杀有进无退,所以何振打起拳来,有前进有转折就是没有后退,只见他双臂挥动,脚步不停,撑、拦、砍、撩、冲、崩、撞,人影闪动间抖身如虎,行似游龙。
何振打完三趟拳,收住身形,扎了个四平大马。直觉得全身热气翻滚,血气沸腾。他强行憋住毛孔,以意念引导体内气息,一遍又一遍的在体内大周天经脉运转。等运转了九个大周天,何振今天的功课就做完了。
他拿了块毛巾擦着汗,活动着筋骨,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开始安排今天要做的事。
玉枢宗练气期的弟子不多,大多数都是筑基期才算是宗门弟子。宗门内的练气修士基本上都是宗门弟子的后裔,若是身具灵根就直接留在宗门修行,但是大多也都是家传,只有到了筑基期之后才会正式入门。
所以何振并没有什么约束,完全是自己安排修行。
唯一遗憾的是何振的修行天赋并不出众,想在二十岁之前筑基只能看机缘——就是撞大运。
“……爷爷的遗物应该还有需要交还给宗门的,”何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到,“今天就送过去,然后……”
然后呢?
何振突然有些迷茫。
十七岁的何振还没有一个人生的目标,然而谁又有呢?何振心中只有一个爷爷反复灌输的执念——变强。变强了,才能不受欺侮。然而何振并不曾受到欺侮和压迫,心中并没有那么强的执念。
先按部就班的修炼吧。何振叹了口气,先修行到筑基期,成为一名修士,然后……然后再说吧。
这时,一个变声期的公鸭嗓传来:“小满哥,我来看你了!”却是发小樊飞来找他了。
就像何振喜欢穿青色的衣服一样,樊飞颇为偏爱明黄色。他身穿一件明黄色的坎肩,露出满是结实肌肉的手臂和胸膛,脖子上戴着一串蜜蜡项链,下半身穿着白色绸裤,扎着帆白腰带,蹬着短靴。樊飞今年十四岁,还没行过冠礼,于是把头发斜着扎出一个角。他眼睛又圆又亮,显得精神抖擞。
樊飞家和何振家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古仓没有通报,就直接让他进来了。
“啊,狒狒(樊飞的外号),你来啦,”何振笑着打了个招呼,“樊叔叔没过来吗?”
“老爹他还有任务要做,”樊飞摆摆手,又撇了撇嘴,“哼,让儿子一个人跑几十里山路,回头让我妈收拾他。好了,我们不管他,小满哥,你今天要干什么啊?”
“我在……整理爷爷的遗物,”何振说着,声音顿了顿,“爷爷在护阵司的铭牌还没来得及送回去,一会儿得走一趟。”
“啊,内个,”樊飞见何振情绪低落,赶紧找话题,“我还没去过护阵司呢,一会儿我陪你去吧!”
何振这时已经缓过来了,笑着说:“行啊,到了地方我罩着你。我和爷爷的同事们,关系可都不错。”
两人一边聊,一边收拾东西,没多久何振就整理好了要带走的东西:一块身份玉牌、两部阵法维护工作记录的玉简还有一件护阵司的工作袍服。
何振把东西整理好,放进储物袋中收好。何振的储物袋是一个袖袋,可以减重九成,储存不超过三斗(三十升)的物品。由于是给没有法力的人用的,所以比平常的贵,装的东西也少。
何振和樊飞跟古仓交代了一下,就离开了庄园。
两人出了庄园,樊飞说道:“小满哥,老规矩,我们比一比吧,看谁先到雍晨山。”
雍晨山是护阵司所在地,距离何振的烟华山大约一百多里。
此时的修士,出行方式多种多样。可以骑坐骑,可以架法宝,还可以用遁术。
在练气期,修士即使是用符箓也飞不起来,因为凡人肉身实在不适合飞行,最多是蹦的远;到了筑基期以后,修士可以御器或施法飞行,但是法力消耗太大,不经济不实用。
而修士人均居住面积很大,一人就能占一座山,所以修士出行都要走很远的路,所以一般都会驯养一只灵兽作为坐骑。另外,现在修真界还没有大规模应用空间传送技术,远距离出行运输通常都会使用飞仙金舟之类的大型载具出行。
何振和樊飞都是练气修士,若是步行去别的山头拜访,怕是要花上三四个时辰。所以他们都会是用符箓加以辅助,而最常用的就是乘风符了。
乘风符是入门级的灵符,可以让风属性灵气聚集在受术者身旁,让其体重百不存一,还能减少空气阻力。
经过训练,使用乘风符的修士,一个时辰能跑出一百多里,全力以赴的话跑出两三百里不成问题。
“哈哈,”何振一边从储物囊里拿出乘风符,一边笑着说:“比就比,输的人请午饭!”
“那我喊开始!”樊飞也拿出了符箓,他的储物袋是个钱袋的样子,系在腰上,“预备——走你!”说完就跑出去了。
何振被他闪得不轻,愣了一下才哇哇叫着追了上去。两人跑起来之后嘴里才开始念起咒文,行动中念咒是修士的必修课,要不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念咒,念完了,人家也冲过来把你捅死了。
何振是宽袍大袖的书生打扮,而樊飞一身短打劲装,并且借着抢跑之便,领先了何振有三五米,但是他念咒没有何振熟练,比起何振足足慢了两秒。
只见何振口中颂罢灵文,本来在手指尖软塌塌的符纸一下变得笔挺,然后一道白光自符箓上升起,射在何振身上。只见何振周身白光一闪即逝,身上因奔跑而猎猎飞舞的袍袖和下摆,也都停顿了一瞬。何振身子一矮,腰腿用力,使劲一蹬,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瞬间就超过了樊飞。
樊飞瞪圆了眼睛,强忍着没叫出来,赶紧把剩下的咒文念完,这才用力向前奔去。
烟华山上植被茂盛,树木高大茁壮,何振两人行动间便经常在树木上借力。何振两人都是手脚并用的行动,因为乘风符的关系,两人手脚上的力量都远远超过自身重量,所以行动时借力极为容易。使用乘风符最大问题在于控制身形,不要一下跳到天上,被风吹走。
两人身影在树木间隙间时隐时现,跑,跳,蹬,蹿,辗,转,腾,挪,时而踩着大石跳跃,时而攀着树藤摆荡。
樊飞完成施法较慢,被何振拉开了距离,但是他的身法更好,借力更灵活,不管是树枝藤曼都能助他一臂之力。而何振因为反应不够快怕撞在树上,所以更多的是在地面上老老实实的跑,这样一来就被樊飞不断追上来。
两人翻翻滚滚,惊起了山间的鸟兽。烟华山是煌炎山脉的支脉,灵气十分丰富,山上的野兽大多通灵,甚至山石草木有时也会有精怪诞生。两人奔跑间时常看见狐狸白鹿,锦鸡青蛇,有时还会看见巴掌大小背生蝶翅的草精花妖。
挡开树藤,挥散落叶,两人风驰电掣,你追我赶地奔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雍晨山。这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胸口发闷,腿上沉的像灌了铅一般。其实乘风符的效力在最后的时候已经消失,两个人最后纯粹是靠自己的体能,在山路上跑了足有一刻钟,累的不行。
“今……今天是我赢了!”樊飞丝毫不计较形象的直接躺在了雍晨山前的石阶上,气喘吁吁地说。
“哼哼,做梦!”何振也累得不行,但他可不敢像樊飞一样躺在地上,那样衣服和形象就都毁了,他一手扶着山门前的石狮子,一手撑着膝盖,说:“看看你躺的地方,到山门了吗?”他拍了拍石狮子,“得到我这儿才算终点!”
“我靠!”樊飞气的撑起身子来,但用不上劲又倒了下去,于是躺在地上蠕动着,“何蛮子你又坑我,明明是我先到这台阶上的!”樊飞不高兴的时候“小满哥”就变成“蛮子”了。
但是不管怎么变,这种扯皮的事情一旦开始那就没完没了了,俩人一边拌嘴一边恢复体力,等了一会,樊飞带着几分憧憬说道:“啧啧,咱们现在速度还是不够快啊,等我能驾驭法器了,我就去参加舞天大会,我要拿个竞速第一!”
舞天大会是修真界最大的世界性综合竞技赛事,地位等同于地球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舞天大会原本是民间运动,慢慢发展开来,就由各宗派轮流举行了,倒是并不限制在九大天宗。
不过樊飞想参加的竞速赛其实更接近F1,就是驾驭法器,追求修士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嗯,筑基期就可以去了,”何振点点头,“不过还是结丹期的名次含金量高。”舞天大会的比赛是按修为划分赛区,但是元婴期以上的基本上不会参加。何振其实也想参加舞天大会,不过他想参加的是斗阵比赛。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上山吧。”何振说着把樊飞拉了起来,看向山路。
“小满哥,你背我吧!”
“……你快去死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