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8年,中国进入了无以伦比的混战之中,朝代的更迭即将出现。在关中,隋恭帝下诏唐王可佩带宝剑上殿朝见,这是任何人都没有的礼遇。唐王的声势再次壮大,东自商洛,南尽巴、蜀,各路人马都纷纷投靠唐王。在中原,王世充在洛北打败了李密,继而李密反攻,又大败王世充,洛北各军全线崩溃。大隋损失数万人马。李密拥兵三十万,乘胜进据金墉城,逼近东都。大隋的都城岌岌可危。
正月十五,武德殿。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虽然前方战事吃紧,但做为新年的最后一天,李渊与诸子宴饮。今夜的阖宫夜宴已经算是简单的了。
奴婢都梳着单刀半翻髻,穿了喜庆的淡粉色锦缘半臂襦裙。
今日乃是家宴,唐王的一众子女与女眷均参加。虽然唐王口谕,此次夜宴要节俭,但是女眷们还是争奇斗艳。因要节俭,那些贵重的首饰一律不佩戴,但是如此重要的家庭宴会,女眷们还是可以装扮而来。
唐王端坐在大厅上方,特许万氏坐在他身边,可见唐王对于万氏是极其礼遇的。
右下首坐着唐王一众姬妾,左下首坐着一众子女与女眷。
我恭立在张氏身后。对面第一桌上只独坐郑氏,下面依次坐着李世民与长孙氏,他们旁边则坐着李元吉。
我向李世民望去,却不知他正好向我张望,我连忙低下头不再看他,心却不由自主跳的极快。
唐王道:“今日乃是十五,难得大家都在,今日只谈家事,不谈国事,一切都等过了今日再说,大家今日要开怀畅饮。”
郑氏乃是长子儿媳,此时不知李建成为何不在。郑氏将酒杯拿起,上前向唐王施礼,“儿媳今日替建成为父王敬酒。”
唐王道:“昨儿个通报建成身体有恙,不知可好?”
郑氏道:“今日已经好些,只是太医嘱咐最好不要见风,所以并未参加这阖宫宴,还望父王恕罪。”
唐王点头道:“建成这孩子要赶紧养好身子,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完成。”
“是,儿媳谨记父王教诲。”
郑氏敬完酒,众人纷纷举杯恭祝唐王福寿安康,整个气氛融洽至极。
我在一旁为张氏倒酒,张氏今天只戴了一对翡翠镯子,正是上次杨氏所送,她故意将镯子露出,与一旁的尹氏说说笑笑,尹氏连夸她的镯子成色好,张氏道:“这是上次有人送我的,只是……”张氏掩口笑道,“只是那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杨氏在旁听得真切,一时气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唐王道:“今日还有一桩喜事,元吉!你来。”
李元吉走到厅前向李渊行礼。这李元吉虽然看起来没有李世民那样强健,却也算是个俊俏的男儿,不知为何史书将他写的形貌丑陋,连他生母窦氏也不愿意抚养。我想这必定是因为后来李世民当了皇帝,史官对于皇帝总是歌功颂德,而李元吉就写的那么不堪了。
唐王道:“元吉,你也年龄不小了,父皇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乃是观王杨雄的侄孙女,杨玉萱。我已与你万姨娘订好日子,近日完婚。”
那万氏端坐在上,笑盈盈的道:“来人,请杨姑娘出来见见大家。”
话音刚落,从后厅走来一个妙龄女子,她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折纤腰微步而来。鹅黄色云雁细锦衣,逶迤拖地嫣红色石榴裙,发髻只别了支白玉簪。她看了一眼李元吉,向唐王款款施礼,“玉萱拜见唐王,夫人。”那声音声如莺啼。那李元吉看向杨玉萱,杨玉萱却并未看他。
我仔细端详杨玉萱,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之态,一笑一颦皆妩媚至极,举手投足又如春风拂柳般婀娜多姿。但我总觉得她看起来极其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杨玉萱是隋朝宗室之女,“我”是骠骑大将军之女。也许,阴世师的女儿以前见过她,她残存的记忆里曾经有她?
女眷多穿红色,可这杨玉萱穿着黄色的衣衫,清丽脱俗,明艳动人。女眷纷纷小声议论。
那张氏不知为何看我一眼,我却看见李世民也看向我。我连忙低头,却突然明白,难怪我会对她如此熟悉,这杨玉萱的眉眼分明跟我有几分相似。
郑氏早已上前拉住杨玉萱,“我曾知李延年做《佳人曲》,里面形容女子倾国倾城之貌,却从未得见,今日见了妹妹,才知什么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
郑氏转而看向李元吉,道:“四弟你可真是好福气,你这媳妇可是在我们妯娌里独拔头筹了!”
李元吉毕竟也才十五岁,早被郑氏说的脸红,道:“大嫂,不要开我玩笑了。”
郑氏笑道:“诸位,四弟脸红了,你们可见过四弟脸红过?”
众人哄堂大笑。
郑氏亲热的拉着杨玉萱坐在自己身边。
我想这个杨玉萱应该就是后来的齐王妃,也就是巢剌王妃。野史里记载杨氏是同辈诸王妃中最为美艳的一位,看来野史也不是乱说的。将来她也会成为李世民的妃子之一吗?
大家互相敬酒,我突然发现,李世民似乎对李渊的这些姬妾极其反感,除了对万氏颇为尊敬外,对待其他姬妾态度都很冷淡。倒是长孙氏在一旁替他喝了不少酒,每个姬妾她都能说出几句赞美之言,说的人家心情大好。
我想到历史上记载,李世民对于李渊姬妾过多颇为不满,曾经毫不避讳的在他爹的宴会上缅怀他的生母窦氏,弄的后宫妃嫔记恨于他。
凡事都有三个方面,你的一面,我的一面,以及事实真相的一面。这里边没有人撒谎,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不置身其中你我那能体会呢?
我想李世民必定是“好恶无节于内”,对于好恶喜形于色,毫不掩饰,这样的人有时不具备冷静和策略,有时还过于敏感,不够理智。
其实从这点看他其实是个单纯的人。后世对他的评价很多,但我最认可的还是他对自己的自评,“吾居位以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於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
我在这阖宫宴上,不自觉的眼光会随着李世民而游走,李世民在觥筹交错间,偶尔也会对上我的目光,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起,我的眼中已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了。
我被张氏招呼着倒酒,一没留神,李世民不知何时已离席而去。此时,李渊已被杨氏与张氏痴缠着离去。郑氏、长孙氏等人围着杨玉萱,大家都在谈论她的服饰。恍惚间觉得这好似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我信步走出殿外,殿外一片清冷。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月亮,我也思念我的家人,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这里两个多月了。而那个双鱼玉佩还是不知所踪。我能否回去也遥遥无期。
不知走了多远,忽见前方一个人影,仔细看那身形,却是李世民。他站在不远处,正看着那轮圆月。因知道了我将来的结局,我想和他保持距离,当然我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也许是史官弄错了,那位阴妃并非是阴世师的女儿呢?
我本要转身离开。却听他道:“既然来了,不如陪我看看月亮?”
我看他既然发现我,我怎好转身就走了。
今夜,那月亮犹如一个银盘,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芒。我与李世民并肩而立。这才注意他的个头很高,正如“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我不过才到他肩膀处。月光洒在他身上,犹如一匹银色的缎子。我向他躬身施礼,李世民并未看我,他指着满月说道:“不知何时天下百姓才可向我们此时一样,安逸的看着月亮。”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看着我。我坦然面对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想到若干年后的贞观之治,我答道:“王爷悲天悯人,必能心想事成。”
他又道:“对了,上次那件事情解决了吗?
我奇怪他问我的是哪件事情,问道,“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铜人”
“铜人?”我想到长孙氏调查铜人一事,李世民也必定知晓。连忙道:“还未谢王爷、长孙夫人救命之恩。”
“那日,我正好与夫人向父王请安,得知此事,还好她去的及时。”李世民淡淡的说道。
“及时?”我心中奇怪他为何用这个词。
我道:“说起来,王爷算是救了我两次呢!”
“两次?”
于是我将那日他搭救李靖,而唐王也赦免我和阿智的经过告诉他。
“这个我知道,你弟弟都告诉我了。”
“你知道?”我心中奇怪,但想到阿智帮他照看马厩,恐怕他也经常去看他的战马,两人说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难道王爷丝毫不怪我和阿智?”
“我为何要怪罪你们?”
“我们乃是阴世师的儿女。我爹爹害死了你弟弟。”
“那又如何?”李世民想我想了笑,“难道父母之过需要子女承担?况且我佩服你父乃是忠君之人,即使隋炀帝再荒淫无道,他不忘忠君之道,舍身赴死。”
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这样夸赞我的“父亲”。虽然我并不是他的女儿,但毕竟我还是姓阴,我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胸襟,他的确有过人之处。
“多谢王爷,我与弟弟不会忘记王爷的恩德。”
“何必客气。对了,我很喜欢你弟弟,他将我的马喂得极好。”
我看着天空的满月,说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说完才想到这是宋词。
李世民道:“姑娘还有此文采,不过我听说姑娘马也骑的很好。”
“骑马?”我哪里会骑马?
“我不会骑马!”我连忙道,“到了这里我从未骑过马,哪里有很好一说?”
“姑娘不必谦虚,阿智说你骑的很好。”
“阿智?”我明白了,既然阿智所说,也许那个阴丽颖真的会骑马。
于是我也就丝毫不谦虚了,“骑马,我是骑的很好。不过那只是女儿家的闹着玩的,倒不像王爷在沙场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如若是太平盛世,谁愿战死沙场?”李世民叹道,“只因隋帝昏庸才将这大好河山搞的烽烟四起,如能凭借一己之力,让天下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即便马革裹尸我也在所不辞。” 我见他说的激愤,紧握双拳,意志坚决。
我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完,我望着他,“王爷,能够心系百姓,乃是天下百姓之幸,只是王爷如若能在太平之时,不忘百姓疾苦,去奢省费,轻徭薄赋,让他们安居乐业,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姑娘的话让我,豁然开朗。不知姑娘师从何人?姑娘所说乃是治世的上策。”
我笑道:“王爷谬赞,我不过有感而发。”我知道自己所说的,不过正是李世民贞观之治的措施。他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代英主,其治绩一直为后世所传颂。成为之后帝王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