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把要离开的消息告诉给杨家人。反应最激烈的是杨三郎，他直接问道：“不是腊月二十三之前到金陵就好吗？好歹过完腊八喝完腊八粥再走啊！你没留在家里过年，我都觉得遗憾呢！娘和嫂子们做的年夜饭你都尝不到！”
不愧是我三哥，说不舍的时候都忘不了吃。
我笑道：“三哥你不用时时刻刻都把饭菜放在心上吧？”
杨三郎脸一红，伸手就是一拳，“你小子，做哥哥的这是心疼你……”我笑着挨了这一拳。他比我大了七岁，却好像比我有活力，活得也比我年轻。
我娘接过话茬道：“真要心疼弟弟，你就把你平时吃的好东西分给四郎点，别总想着吃独食。”
厅里的人哄笑。
天波府中人都知道，除了上战场上朝外，杨三郎说话的话题离不开“吃”和“山歌”。不过，听二哥抱怨过，三哥唱起歌来简直飞鸟绝迹、鱼沉湖底，大有方圆十里内人畜哀鸣的趋势。他还和我开玩笑说，若是将来有一天三哥在战场上唱起山歌，那定是退却敌军三十里，无可比拟一杀器。不过，我还真没听见三哥唱起过。
我娘笑过后，对我说道：“怎么突然要走啊？你……徐家不是说腊月二十三之前就好吗？”
我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是先前金陵传信，要我早些回去。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吧！不然他们也不会寒冬腊月的要我立即动身。”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我也能猜出他们想什么，暗影阁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是与这在场之人为敌的。那里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们乐不得呢！而且，要是有变，他们就更有理由拦着我了。可惜，无论怎样变故，我都得提前赶回去。天知道阁主在玩什么。
静了好一会儿，杨业才问道：“五天后就走？”
我点头。
“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回去之后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天波府这种事还是不要想了。
杨业也沉默了。
我说要走，也是在五天后，所以当天晚上的饭桌上，格外丰盛。什么红烧肘子、羊肉汤……我娘给我盛了一碗又一碗，撑到不行。用六郎的话就是“娘觉得四哥赶不上年夜饭，所以提前预备着。有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这回我可算见识到了三哥的饭量，男人的饭量是大，但是三哥的格外大。家里人太多，吃饭像打仗，一盘菜几筷子下去就见底了。其中三哥下筷子的次数最多。
大哥见我发愣，碰了我一下，“快吃，你再不动筷子，你三哥就全吃光了！”
三哥闷头吃，这时抬头看我一眼：“老四，你尝尝你嫂子做的这个八宝鸭，特别好吃。”
二哥这时也笑着说：“在饭桌上别跟你三哥说别的，他分不了心！”
全家人都在笑。
这种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等到夜深人静，那种不舍揪心的感觉就开始肆意蔓延。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在这里虽然格格不入，但是我可以放下心来，不必算计来算计去。我可以和人吵架，也可以打架，不必在乎后果。舍不得家里的这些人，包括总和我过不去的杨五郎。
不能再这样想了，我控制住情绪，回到金陵，我还有初音。初音会陪着我的，我也会陪着初音的……
正心烦间，忽听到白鸟道：“少东家，杨八妹过来了。”
这么冷的天，这孩子跑我这里做什么？我连忙打开门，那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女孩儿站在门外，噘着嘴抬头看我。我一把抱住她，把她带进屋里，“这么晚了，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不料杨八妹一下子哭出来了，“四哥我不要你走！”
我当时就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辈子什么都做过，唯独没哄过小孩子。还是白鸟进来，千哄万哄，小丫头才不哭了，但还是抽抽搭搭。我拿来热帕子给她擦脸，小丫头拽着我的袖子说道：“四哥，你不走，我要你留下！”
我心里也很难受，直觉想哄她说不走了，但是又怕将来不好说，只好慢慢来：“八妹啊，听四哥跟你说，人不能忘恩负义，是吧？”
小丫头点点头。
“金陵那边，有人对四哥有恩情，四哥得去报恩，对不对？”
小丫头噘嘴，“四哥可以让爹娘去报恩。”
我一口气梗在嗓子里，这么想真的好吗？“可是那个人是对四哥有恩，不是对爹娘有恩。四哥得亲自去报答他，才显得诚意。就像今天嫂子给你做了荷包，你是让杨洪叔去感谢她好，还是亲自去感谢她好？”
小丫头沉默了。
我摸摸她的包包头，看着这张稚嫩的脸，真想不到当初她是怎么在耶律斜手里活过来的。“四哥得亲自去报恩，才显得诚意十足。等完事了，四哥再来看你，好不好？”
小丫头半信半疑，“你真的会回来？”
“当然，天波府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了！”
“那，打勾勾？”
我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四哥，你可答应我了，一定记得回来啊！”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回头嘱咐我，莫忘了约定。
我送她到她自己的小院儿，“放心吧，四哥一定会回来！下次来，给你带许多许多好吃的！”
小丫头一步三回头地进去。
我抬头看看天空，冬天的夜空很是干净，还有几颗星星闪闪发亮。真是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