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已是初夏,早晨的阳光打在红色涂漆的船舷上,几只海鸥在船的周围盘旋,似有不舍之意。
江余没有什么离愁别绪,只觉得到大陆去开开眼界也不错,多少年都呆在蓬莱山,偶尔跟师父邢磊上岸也不过是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对外面的世界还真是有点新奇。
而此时的徐聪则是满肚子的怨念,‘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也不来送送我,都多少天了,还在生气啊,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吗?你平时不是挺大大咧咧的,跟你斗嘴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恼成这样,这回是怎么了,你倒是露个头,我让你骂回去还不行吗?’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只有师父邢磊快步而来,匆匆给他们交代了几句,“到大陆走走,见识见识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虽然我对你们的武功有些信心,但江湖险恶,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这是你们二师叔李逸尘和你们三师叔云俊光的联络方式,如果惹了什么兜不住的大麻烦,就找你们师叔”说着邢磊递给了两人三个锦囊。
徐聪接过锦囊,似有些犹豫,想要张嘴说些什么。
“有话就快说,没时间跟你在这儿娘娘叽叽的”邢磊似有些不耐烦,好像有什么大事催着他去干。
“多日不见绮梦小师叔,今天她也没来给我们送行,不知……”
邢磊没等徐聪说完,就抢白道“小师妹好着呢,这几天跟着师父在做学问,没空搭理你,好了,没事就赶紧开船吧,别磨蹭了”。
徐聪本想着问绮梦这几天是不是还在恼他,以至于今天离别都不肯送他一程,这心中空拉拉的;不想却被师父抢白了一顿,感觉很是没趣儿。
徐聪哪里知道邢磊早已暗地里把绮梦塞到了船舱下面,想急着送绮梦走,哪里有心情关心他那小小的儿女心思。
倒是一旁的江余看出了点门道,‘师父邢磊一向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平时对徐聪和自己极为宠爱,在此离别之际,师父的态度和神色很不对劲儿,不应该是依依不舍吗?除非有什么重大紧急的事情影响了他的心绪,难道跟小师叔杨绮梦有关?’
于是江余不动声色的拽了拽徐聪的袖子,然后冲邢磊拱手道“师父,徒儿们走了,你和师尊要多加保重”
徐聪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被江余这么一搅合,不得不也冲邢磊拱了拱手“师父、师尊和小师叔要好好保重身体,徒儿去了”拜别之后,两人解开船的缰绳,船便随着海风飘入了烟波浩渺的大海。
要说蓬莱山离陆地并不远,天气好的时候驾船到沿岸城镇上也不过一日的路程,只不过烟波浩渺的海上这段路很是难走,如果有人想来蓬莱山而又没有人带路的话,平安到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出海不远便会遇到很多的暗礁,海上风大浪高,一不小心就会触到暗礁而导致沉船,当地的渔民都不敢到这片海域来捕渔,他们叫这片海域为“死亡海”;如果你驾船技术很高又很幸运没有触到暗礁,但是很奇怪你很快发现周围的环境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一直在转圈。因为此处有一股暖暖的涡流,总是带着你的船不停的转圈,你如果不小心行驶到此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无数次回到原点后累死、饿死亦或是郁闷死;如果你超级幸运逃出了前面所说的涡流循环,且找对了方向,哪怕蓬莱山已经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你眼前,你也别兴奋,因为靠近海岸几公里的地方到处是险滩,如果没有人引路,你最大的可能还是葬身鱼腹……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世人虽向往蓬莱上,但一直不得其法而入,以至于蓬莱成为神话传说的原因。
船板上,江余在掌着舵,徐聪在揽着着桅杆的绳子,两人小心的驾着船。
“幸好咱们这片海域风小,小船又好驾驶,要不然就咱们俩去大陆还真是不容易”江余迎着海风说道。
“出发的时候,你为何打断我的话?哎,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啥意思。你说绮梦怎么了,平时我跟她开的玩笑多了去了,也没见她恼,这回是怎么回事儿,她都恼了我这么久,临别也不来送送我们,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死我了?”徐聪又是埋怨又是不甘。
“哈哈,哈哈”江余看着徐聪那满脸郁闷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见徐聪脸上不悦有要翻脸的意思,赶紧勉强止住笑“她那里是讨厌你,她可是很喜欢你呢”
“喜欢?开什么玩笑。我看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们见了面就吵,这次把她惹毛了,索性对我是连理都不理”徐聪一脸的委屈。
“唉,你啊,挺聪明一个人,就是在这事儿上一直犯糊涂,明明喜欢人家喜欢的要命,偏偏还老是跟人家吵”江余说道。
“谁喜欢她了,那么任性有刁钻的一个死丫头,也就是师尊受得了她。不过,你说绮梦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徐聪忙问道。
江余看到徐聪眼睛里直放光,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也没揭穿他,笑道“你难道没发现,绮梦小师叔对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吗?客气这东西有时候就是疏离,是冷淡,只有在跟你吵架的时候才能调动她原本的情绪,会哭会笑,会吵会闹这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有的性情。”
“这么说跟我吵架也是她示好的一种表现形式啦?”徐聪还是有些疑惑的问。
“或许是吧,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蓬莱虽好,可是太过孤单了,尤其是师兄师姐们走了之后。师父师尊对我们关注很少,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绮梦跟你这样每天吵吵嚷嚷的,也可以算个生活情趣吧,至少不会显得这么孤单”江余不无感慨的说道,“绮梦虽然刁钻,别看她头发总是弄得乱糟糟的,衣服有时候也因为爬个树、掏个鸟蛋划个口子什么的,实际上是个有着严重洁癖的人:你有没发现她一件衣服从来不会穿到第二天;她的头发从来就只能师尊帮着梳,红姑都没碰过半个头发丝儿。那天看到你给端坐在大青石上的她梳头发,我心里都诧异了好久。如此说来,你多多少少走进了她的心里,而我们在她这里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真的吗?”徐聪乐的眉眼弯弯,“咳咳”假咳了两声,哼起了小曲儿“大风起兮云飞扬……”
江余看着十分兴奋的徐聪,眼中有了一丝忧虑‘绮梦是喜欢小师弟徐聪没错,不够这种喜欢只关亲情和友情,跟男女之情没半点关系。而徐聪不知何时早已情根深种,而他自己却没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情愫,只是单纯的想讨绮梦喜欢而不得其门而入。如果哪天他意识到这种情愫的实质注定要痛苦万分。
甲板上两个人的谈话,绮梦是没兴趣关心的,她缩在船舱中一个非常隐秘的旮旯中正在出神,双手抱膝,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刚离开蓬莱,就想爹爹了,怎么办?’
傍晚时分,船停靠在了一个渔村的小码头上,徐聪从怀里掏出三个锦囊,“咦”了一声,“我们就两个人,怎么师父会给我们三个锦囊,好奇怪”说着递给江余一个,本想着把剩余的两个锦囊在揣回怀中,却不想其中一个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徐聪又惊又喜,一时间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可是在船舱里呆了一整天呢”绮梦拿着锦囊仔细的打量,恩,做工不错,针脚挺密,应该是出自红姑的手笔;又掂了掂重量,不轻,打开一看,果真除了一张字条还有不少散碎的银两,真是贴心,绮梦顿时对红姑生出了无限好感。
绮梦右手食指和中指从口袋中夹出那张字条,随手就让它随风而逝。
“你干嘛?”徐聪本想着伸手去抓,奈何小小的纸条早已被风吹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飘越远。徐聪无奈的跺跺脚,取出自己锦囊中的纸条,迅速看了一遍,就要递给绮梦,不想绮梦理也不理,便施展轻功如同一只灵巧的海燕从自己身边闪过,只留下衣袂翩跹的背影,和一句“我从没有生你气”。
徐聪愣了一下想要追时,却听江余凉凉的道“别想着追了,在这世上,能追上绮梦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就算是师尊在速度上也未必是绮梦的对手”
徐聪神色怏怏“她刚才是不是说没生我的气,可是为什么就这么匆匆离去?”
“你还不懂吗?师父给了我们三个锦囊,说明绮梦离开蓬莱山师父是知道的,但我们离开时师父的神色很不对,好像在催着我们赶快离开,很可能这件事是瞒着师尊的。如果不想让师尊找到,就应该尽快离开与蓬莱山有关的任何人”江余若有所思。
“为什么绮梦会独自离开蓬莱山呢?绮梦也到了来大陆历练的年纪,师尊不同意,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师父违背师尊的意愿送她来大陆,事有蹊跷啊”徐聪有些不安。
“我们管这么多干什么,到江湖上逍遥快活才是正理。师父和师尊和绮梦小师叔的事儿,不是我们能参合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绮梦,就去找她啊”江余背后直冒冷汗,‘徐聪这小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你看他刚才说出来的几个疑问,句句问到点子上,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兜不住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隐约知道好像跟绮梦的身体有关。但既然是师父和红姑一块商量后作出的决定,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此别过吧,师弟,师兄先走一步了”江余拱手向徐聪告别。
邢磊规规矩矩的跪在萧蓬生跟前,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吭,等待着师父萧蓬生的怒气。
而此时的萧蓬生手中拿着一张信纸脸色苍白,“爹爹,我走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一定要好好的服药,好好的保养自己的身体,不要为我挂念。
女儿长大了,不想拘于蓬莱山这方寸之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塞被秋风烈马,江南春雨杏花’多么美的意境,我想亲身去感受一下。
在此期间,我一定会照顾好我的身子,或许在游历大陆的世界时能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啊!
我这么聪明、美丽又可爱的姑娘,老天爷怎舍得收走我的小命啊,更何况我这么刁钻又不省心,就是阎王把我抓了走都会被烦的放我回来。
爹爹,今生能成为您的女儿,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儿。——绮梦留笔”
“我只问你一句,你师妹出走这件事你知不知情?”萧蓬生脸色铁青的问他这个一向听话、任劳任怨的大徒弟。
“师父,我本打算偷偷送小师妹走,还没来得及筹划;不想小师妹她自己找到我,要我安排她离开,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邢磊有些战战兢兢。
“绮梦为何有突然离开蓬莱的想法?之前她可是一点都没向我透露过”萧蓬生目光如炬。
“是,是我闲谈师父总是给小师妹输元气,可能会影响到师父您的身体,无意中让小师妹听了去”邢磊以为绮梦在信中说明白了,于是不打自招,他那里知道绮梦只是在信中只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根本就没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倒是老实,自己看看吧”萧蓬生把手中的信纸扔给邢磊,不悦的转身快步离去,显然十分不愿看到这个人,他怕自己再在这里呆上一会儿会忍不住动手揍人。
邢磊快速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原来绮梦丝毫都没说自己和红姑的事儿,对于地狱花更是提也未提,自己白瞎紧张了这半天’,思罢,就跪坐在地上,深深的喘了口气,应该是过关了吧。
萧蓬生傍晚晚餐时分,察觉到绮梦不在,又在她的卧室中发现了这封信,就大概猜到了什么。以绮梦的性格没人能强迫她,除非是她自己想做,‘出走蓬莱’肯定得到了邢磊和红姑的明里暗里帮忙,自己是很生气,可是以什么立场去责怪这几个人呢?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更何况主谋都走了,罚这两从犯又有何用?可是,梦儿,我的梦儿,身子那么差,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会不会冻着、饿着,会不会让人欺负,更重要的是会不会犯病,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是存心躲着自己,没人可以找的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