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十二班的qq群里炸开了锅,接二连三的口令红包以极快的速度刷屏,内容只有一句话:“新婚快乐!”
曾经的年级群不如班级群那么火爆,可同样惊呼连连:“秦木和顾昕明结婚了?!”
想当年,两人同是四中的风云人物,只不过站在两个遥遥相对的极端。遥遥相望的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宣明想要低调走场,而秦木坚持广发婚帖。七大姑八大姨,凡是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朋友的朋友,都被拉了过来,美其名曰“分享新婚的甜蜜”。
宣明没料到秦木在爱情面前的智商下降到负数,当即被恶心至死。
当然,邀请某些人,需要百般踌躇。在宣明的劝说下,给奚尘的帖子让人带到了。至于席清清,宣明不是心胸开阔的人,多年以后,她仍不想见到曾经陷害于她的人。
没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炫耀,是对她最好的尊重。宣明如是想。
还有韩大哥。她小心翼翼地经营和韩大哥的纯洁友情,一切似乎回到了两个人最开始认识的阶段。秦木悄悄告诉她,他们小两口子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再喝一趟韩清河与张沐晴的喜酒。他以为她会惊讶,会陷入纠结。她确实惊讶了,吃惊不小,想必韩清河瞒她瞒地彻彻底底。尔后,她很快释然了。
“那样最好。我不必心怀愧疚。”
“你心怀愧疚什么?你有没有错。韩清河自己选择的放弃。”
“我和韩大哥的事情,你千万别让沐晴知道哦。”
她理解沐晴对事业有成的韩清河的深深的仰慕和依恋,韩清河在IT行业蒸蒸日上,背后靠着张沐晴的扶持,韩大哥之于沐晴如同鱼之于水,彼此相连,无法分开。
总比她宣明,一个有着乱七八糟身世背景的改邪归正的坏女孩要好多了。
一向对宣明赞赏有加的宣长风打早送来了价值连城的嫁妆,即便秦木见识再广,见了一车的熠熠生辉的首饰和挂在宣长风食指上晃来晃去的别墅钥匙,也震住了,看看明明,瞧瞧欣瑞公司的老董事长,牙齿里挤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宣明笑着打圆场:“外公,还是让我和秦木一起为了房子打拼吧!”
“不,这算这么多年我亏欠你的。我不知道阿梅和她三个月内相亲相到的丈夫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骨肉。你小时候我就说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昕’指你出生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明’是说你明慧、聪颖……”宣长风忍不住絮叨起陈年旧事,人老了都有这个毛病。
“阿梅竟然带着你和你爸爸一声不吭地离开宣家了……那个姓顾的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和他的父母这么对待明明……”
秦木恭敬地站在一旁听宣长风讲他们家中的秘辛,心中感慨万千。他明知“门当户对”的时代早已过去,可和明明的家庭背景比起来,他秦家着实寒酸了几分。圈中人都知道,外表风光的物理学家秦木,生活中多半会为项目经费发愁,给家庭带来锦衣玉食谈何容易?他肩上养家的重担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好在宣董事长一向很敬重科技人才,没有对他和明明的婚事多加阻拦。他庆幸地想。
喜酒请在T市最大的酒店最大的厅。五颜六色的彩带,大红剪纸,流苏,装饰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舞台上的幕布放映着新人在一起的美好瞬间。夏至,白昼最长的日子,女性们陆续换上火辣的短裤、短裙,男士身着衬衫正装亦不会嫌热。服务生端着凉菜和酒水来回穿梭,而新郎新娘手挽着手,在酒店正门口热情地迎接来客。
“哎,爸,您要是腰不疼的话,到我和明明这边说说话呗!”秦木笑着接电话,“知道您在里面无聊的紧。”
“儿子啊,站直了。”秦政拍拍秦木站久了有些弯的背,又转头向抿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的宣明赞叹道,“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接着,他把手背在后头,踱着方步走远了:“唉,老喽,不中用喽!老婆子,你说我啥时候来找你好嘞?……”
秦父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墙角,融化在铺天盖地的喜庆之中,平添了几分苍凉的意味,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急着和你办婚礼?是不是应该等你把伯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再……”宣明戴着钻戒的手不安地绞动着雪白的婚纱。
“不,明明,没有关系的。”秦木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记住生命里曾有一个爱你的人,就够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情话!”大大咧咧的张沐晴甩掉韩清河的手,大踏步奔过来,“好啊,卿卿我我这么多天了,还有咬耳朵的话要说。”
宣明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反倒是韩清河坦然地教育老婆:“小晴,你之前不还催着我们快点快点,这都几点了,你作为伴娘才到场?”
“还不是你,磨磨唧唧地选领带选了半天?”张沐晴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到韩清河身上。
韩清河带着他惯常的笑容,配着一条普通的红色领结,仿佛映衬着酒店里的欢乐气氛一样。
“啊,老哥!明明,清河,我先进去化妆了啊!”张沐晴提着裙子,毫无淑女形象地跟着张沐可跑进化妆室。
韩清河收敛起笑容,默默地和秦木对视了三秒。每一秒都是那样漫长,宣明不禁屏住呼吸,生怕惹什么幺蛾子。
末了,韩清河地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他朝二位新人点点头,在服务生的接引下,绕进大厅。
“秦木,我有点紧张……”宣明局促不安道。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婚礼嘛,又不是上刑场。”
确实很快就过去了。司仪宣布婚礼开始,在张沐可、张沐晴这对龙凤双胞胎的伴郎、伴娘陪伴下,秦木和宣明携手走上舞台。秦木永远忘不掉,掀开红盖头的一刹那,明明羞怯中带着欣喜的双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在场很多人唏嘘着秦木母亲的不幸离世,而秦木本人则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生活中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他不介意再多这么一件。可生活中还是有数不清地令人欣喜的事情的呀,比如他爱她,她也爱他,不然生活将会多么无趣。
跑去女方家属那桌敬酒前,宣明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往秦木嘴里塞,浓郁的黑巧克力的味道蔓延开来。
“你干嘛?”
“轮到咱们吃饭还早着呢,光喝酒又不当饱,你一定饿了吧?补充点能量,别像校荐生那会——”
秦木了然,他咽下口中最后一丝巧克力汁,接着抄起宣明的细腰,拦腰横抱,锃亮的皮鞋打着轻快的拍子,旋转三百六十度,再将脸颊飞红的她轻轻放下。
她幸福的快要融化了。
宣长风那桌,秦木没有看到宣明的妈妈,反倒发现了笑意盈盈的林绎峰、郁蓁蓁夫妇。
“哦对!”秦木一拍脑门儿,向宣长风敬酒后,他和林绎峰使劲儿握了握手。感情他不仅作为新郎新娘的老师,还作为新娘的姨夫出席了。
“明明,你妈妈呢?”
“她说,要见这么多亲戚朋友,不好意思,没来。”宣明一点不给母亲留情面。
她的母亲的无理取闹,和顾斌的恶言相向,谁上谁下呢?
“来,明明,小秦我介绍一下,这是你姨,郁蓁蓁,哈佛毕业的物理学家,这是你三奶奶,也就是你妈妈的母亲,文工团的老艺术家了,这是……”
“明姐姐,木哥哥,你们好久没来看我了。”长大成人的林素延续了小时候对秦木和宣明的称呼,她长发及腰,在郁蓁蓁和林绎峰的熏陶下,沾染了知识分子的风范。她似乎有点埋怨宣明一消失就是十多年,埋怨幼时最崇拜的哥哥姐姐的狠心,而此刻再见面,想念与温馨占了上风。
“素素,是我们不好。”宣明想抚摸林素的脑袋,惊觉不合时宜。素素长大了,她和秦木喜结连理,林老师,郁师母,还有太多太多人,都从中年步入老年。原来十年可以改变这么多,但,她爱的和爱她的人都在那儿,时光不足以让他们面目全非。
“阿梅这个不听劝的孩子,把自己搞成那样。自作孽,不可活。”三奶奶想起自己任性胡闹、和顾斌私奔的女儿,不由得鼻孔里出气。
“郁师母,原来您也是搞物理这一行的,以后有问题我还得请教您。”秦木则像发现了同战线的战友、知音,急着和郁蓁蓁拉关系。
“还不是绎峰教育有方,振兴了中国的基础科学,呵呵。”郁蓁蓁掩嘴笑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尴尬地吃酒的林绎峰。林绎峰扮鸵鸟扮不下去了,只好假装咳嗽两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只能死在沙滩上咯。优秀的是你们啊,你们。”
他自以为天资聪颖,可世事难料,他放弃了去Q大读数学的梦想,来到N师大研读物理。本来打算在教师岗位上度过自己残破的一生,他却遇到了她。他矢口否认自己平庸,可又不得不承认,她比当年的他优秀太多。或许,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学会欣赏每一位可能会变得很优秀的孩子。哪怕叛逆如明明,也有优秀的无限可能。
在听说顾昕明易名宣明,盛装回国的那一刻,林绎峰才明白,很久以前,蓁蓁对他说过那句话:“这个孩子,恐怕不是你能救得了的。”
果然,他没能救她,可是,秦木成功了,让曾经桀骜不驯的明明,成为了更优秀的人。
“秦木,就让夏至日最长的日光,见证我对你的爱。”
一对新人的大学同学那一张圆桌,不起眼的角落里,眼神迷离的女子,盯着酒杯,说着别人听不见的话:“秦老师,宣主任,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