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一愣,有点不可思议。
“我高一的时候,爸爸经营的小厂倒闭,责任人是爸爸的朋友兼合伙人,只不过那个我叫了十几年叔叔的人带着家人跑路了,扔下个烂摊子让我爸收拾。130万的债务纠纷,就算抵押了小厂,也还有将近五十万的欠款。”
“五十万,你用了四年的大学时间来偿还?”江寒不由放柔了语气,将知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重新打量了一遍。
“当然不是啦,你当我印钞机啊?”出乎意料地,知秋大喇喇一挥手,笑说,“我爸妈当时把存款都压上了,还了三十来万,不过家里就没什么积蓄了,爸爸妈妈只好重新找工作,想着这样慢慢还吧,生活刚刚有所起色,结果……”
知秋耸耸肩,接着说:“我高二的时候,爷爷去世,半年后奶奶也查出患有冠心病。你知道,这种慢性病需要长期的药物治疗,所以从高二起,我的每一个假期都在兼职。”
江寒张了张嘴,想说出点安慰的话,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虽然只认识了一个礼拜,但他感觉对知秋的认知正在以几何次方的速度激增,他清楚地知道,在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这很矛盾,却又那么真实。
人在复杂的社会圈子里涤荡久了,便慢慢习惯了戴着望远镜看人,而不适应亲近的人情。面对知秋的真诚和信任,江寒也不经意地卸下了盔甲。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始于信任,卒于利益。
“你猜我都做过哪些兼职?”知秋突然话锋一转,扯扯江寒的袖子,在对方摇头表示不知后,又满脸自豪地扳起手指数了起来,“你看啊,我高二暑假在卖场当过临促、小区便利店当过售货员,大学带过家教、做过收银员、还在网上挂牌写过文案呢!就因为社会活动参加的比较多,所以当时才能从纵横的应征者中杀出一条血路啊!”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高三暑假,在一家绵绵冰店当服务员,店长对我特别好,所以每天都有绵绵冰吃,我还学了制作方法呢!改天做给你吃好不好?不过我喜欢加酸奶,你应该会感觉和吃/屎一样吧,哈哈哈!”
不论知秋是真的乐观天性使然,还是刻意调节沉重的气氛,她这一番手舞足蹈的絮叨竟让江寒感觉有点……心疼。
好几年了,他不曾因电视选秀里卖惨卖泪的故事被打动,不曾因感情的迷茫和懊悔而落泪,却因为一阵没心没肺的大笑而动容了。
“这些事……你的朋友都知道吗?”江寒放慢了上楼的速度。
“唔,很少吧,因为我不怎么提起啊,就霏霏和树哥知道……啊,霏霏就是之前和我住在东窑头的室友。当初我来纵横实习,本来在网上租的房间,结果来了才发现被坑了,无家可归之时被办理退房的霏霏撞上了,就把我捡了回去,和你一样。不过,她因为情伤未愈,工作外派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知秋摆摆手,“不过,天下有故事的人多了,我这算什么。况且我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干嘛非得给别人传递负能量啊?”
“呵,你倒是想得开。”江寒忽然觉得自己那一点点心疼有些多余了。
夏知秋果然是夏知秋,心大的很,不会因为这一点点所谓困苦而有所畏缩。也许,叫她“夏坚强”更合适些。
“当然啦!”知秋笑笑,“我家人心态也特别好,我奶奶就算生病了,也还说人生在世,就六个字——‘活着干,死了算’。快乐也是活着,痛苦也是活着,既然无法阻挡痛苦的到来,那就选择快乐地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