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秋,单位组团到南方旅游。最先抵达的是杭州,等从杭州游览出来时,已近黄昏。大客向西南颠簸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到了黄山。
整一宿,我没合一眼,下车后,昏昏沉沉,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果然,登山后没走多远,头便晕得厉害,腿也有些打哆嗦。心里便开始打退堂鼓:下去吧,这样恐怕坚持不到山顶。但,另一个声音随即正告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黄山,下去干什么过了半山寺,上山的路分成了两条。熟悉的人说,右边的路,陡峭而险,左边的路,平缓而易。有几个要好的同事撺掇我,走右边吧,来一次不容易,爬一爬,看看到底有多险。我竟然什么也没说,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了最险的那条路。
那一刻,我彻底地昏了脑袋。
那条路真是险,路窄,只容一人过且不说,更主要的是,目之所及之处,全是深不可测的峭崖绝壁,让人胆战心惊。晕得不好站稳的我,不敢往下看,每挪动一步,都战战兢兢。印象中,有几段没有护栏或铁锁拦挡的路,我几乎都要爬着走——那时的狼狈与不堪,可以想见。
到这个份上,下山已经不可能了。因为,这条路只有上道没有下道。求助同事吧,又怕扫了大家的游兴。坚持吧,如果真遭了什么不测,葬身黄山,也算我修来的千年福分——我当时就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了。
然而,越往上走,越难走,我也越晕得厉害,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好容易走到了一个稍微开阔的地方,我赶紧靠着一棵松树坐下来,安妥即将脱壳的惊魂。我刚坐下不久,身边不远,另一个旅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歇息。
同事远远地喊我走,我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实际上,那一刻,心里连重新站起来的力量和勇气都没有了。坐在那块巨石上,我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大脑中一片空白。冥冥之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走,咱们走咱们?这两个字,就像拨开云峰的一缕阳光,射到我岑寂而慌乱的心田上,陌生,却亲切而又温暖,又仿佛是一双大手,有力地拖住了我那颗即将坠落的心。
我一回头,是刚才歇在我身边的那个旅人,他在朝我笑,陌生的脸上,写满真诚和善良。他一伸手,把我拉起来,说:走,咱们走。
我也笑笑,说,好,咱——们——走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激,我把“咱们”两个字拉得长长的。而这两个字,又仿佛带着对方的体温,一下子融入我的胆魄与血液之中,一种近得超越心灵的抚慰,让我陡然增添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看来,在这方寸之地,不仅有巨石,有松树,还有伙伴,有朋友,有“咱们”,有扶持我的力量。既然这样,我还怕什么?!一直到天都峰顶,我都被对方“咱们”这个亲切的字眼鼓舞着,激励着,虽然我们没有携手,但在心里,却紧紧地手挽着手。最后,我和他——那位陌生的旅人,几乎是前后脚登上最高处的。站在天都峰之巅,放眼脚下的层峦叠嶂,所有的畏惧和恐慌都烟消云散了。
一晃,这件事已经过去10年了。10年间,经历了许多事,也淡忘了许多事。唯有陌生旅人那天籁般的轻唤,以及那个温暖的词汇,一直留在心里,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