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乐勉强的站了起来,勉强的道谢:“多谢大师相助,方才若不是大师输送真力,只怕我就要死在这几位歹人手中。”
无相所中之毒虽然不厉害,但却也是一种奇毒,能压制习武者体内真力。无相这等身手之人,却也只能暂时压制,勉强提起真力,可这也需耗费极大的力气,所以他便是显得非常的虚弱。微微调节了一会,无相才道:“少侠不必道谢,你救了贫僧一命,贫僧报答也是应该。反倒是少侠剑术高明,所以救你应该是你的剑。”
疯子乐淡淡一笑,拿着树枝道:“这树枝能杀人,我却还是头一次发现。”
无相道:“杀人的不是树枝,是那一招剑术,想必天下会这一剑的人绝对非常的稀少。”他平静的目光忽然露出异样的光芒,显得很深邃。
疯子乐道:“大师难道见过这一招,不知是何人所使出的。”
无相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竟也变得十分的深奥,就好像是他不止一次见过这一剑。他叹了口气,出家人应该六根清净,可是他叹气,岂非说明他有烦恼。他缓缓的道:“贫僧的确见过,不过和那一剑却是次不幸的相识!”
疯子乐不明白,正等无相接着说,可无相并未接着说到底是如何的不幸,他却道:“少侠问是何人所使?这个问题贫僧回答不了,只待你往日明白,等你明白之后,自然就一切明白了。”
疯子乐显得很平静,他在想无相的话。
过了一会,疯子乐道:“既然大师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可否问你另一件事?”
无相道:“你想知道那位叫阮夕夕的施主的下落?”
疯子乐道:“正是!”
无相道:“这个问题贫僧依旧回答不了!”
疯子乐愣了愣,问道:“大师见过她,为何还是回答不了?”
无相苦笑道:“因为贫僧的确不知道阮施主要去何方,贫僧即不知道,你又要叫贫僧如何来回答。”
疯子乐有些失望,失望到了绝底,就仿佛攀爬在悬崖上,好不容易要登顶,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粉碎,然后自己一下又掉到了崖底时的那种心情。
无相瞧出疯子乐神色中的失望,忽然又露出一种奇妙的微笑,仿佛带着高深莫测之感。他是灵山寺的高僧,常伴青灯古佛,有这般气质却也丝毫不奇。只听他道:“今日你我生死之际还能相见,而且还化险为夷,实在是佛祖之庇佑。离别之际,送你一句话如何?”
疯子乐道:“大师想说什么?”
无相道:“风吹叶落,叶落风吹,秋去冬来,冬去春终来。”无相说完这句话便拄着禅杖离去,消失在蒙蒙雾色之中。
疯子乐不明白这句话,却忽然又仿佛明白,他突然在想和尚是不是都喜欢说这样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觉得绝不是,至少这句话绝对有别的深意。
他准备去请教一下深山里的那个老头,那个专门喜欢做月老的老头,也非常喜欢喝酒的老头。想到喝酒,他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他忽然一笑,喃喃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人,至少这喝酒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他架着马车,深山里的雾更浓,却还是能看清楚远处的那间麻雀一样的屋舍。
老者正坐在院子中,边上的树上还开着花,冬天里开的几乎都是梅花。他面前有两坛酒,仿佛他知道疯子乐要来,而且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所以他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疯子乐也在奇怪,笑道:“我猜另一坛酒肯定是为我准备的。”
老者也笑道:“我这里除了你没人能来,这酒除了你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喝到,当然能陪我喝酒喝到第二天的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
疯子乐笑的更欢,转而叹了口气道:“你可知这次我差点来不了。”
老者道:“我知道!”
疯子乐苦笑道:“你既然知道,你应该去救我,至少我可以少受一点折磨。”
老者道:“你这次命不该绝,我去救你也是图费工夫,受一些磨难,对你终归有些好处,即是如此我又何必去救你呢?”
疯子乐道:“看来你不光会做月老,同时还会‘算命’。”
老者道:“这只不过是一种直觉,如果你经历了无数磨难,从尸横遍野中活下来,再见识世态的炎凉,相信你也一定和我一样会‘算命’的。”
疯子乐也座了下来,不过他已经将雪媚貂抱了出来,说道:“这次我想求你帮我救救它。”
老者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惊讶,他竟一眼就看出这只老鼠一样的动物是何物,他说道:“这只雪媚貂竟然具备如此灵性,当是世上非常奇珍之物,你是如何擒来的?”
疯子乐道:“它对我不光有救命之恩,更是还有兄弟之情。我们不打不相识,它一直陪我度过了许多时光。”
老者道:“看来这次你化险为夷,就是它救了你?”
疯子乐点头。
老者叹气道:“只可惜我只会医人,不会医动物。”
疯子乐脸色变的失望,他忽然又有种摔到地底的感觉。可他不得不相信老者的话,老者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老者对他有恶意,又何必救他,更谈不上骗他。幸好天下的大夫不止老者一人,说不定会医动物的大夫老者就认识,于是问道:“那你可知哪里可以救它?”
老者却是缓缓摇头,他忽然坚定的道:“天下绝对没有一人可以医它。”
这句话无疑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在疯子乐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崩溃了,他开始后悔问出这句话,因为老者说的非常坚定,比上一句话还要坚定,还要有自信。
他目光瞧着雪媚貂,在他眼中雪媚貂不是一只动物,而是像人一样与他有着深厚友情,生死之交的朋友,如果说他在这世界上还有亲人,那必定是这只貂儿。他悲伤喃喃:“貂兄虽救了我,却要为我而死,我这条命是贱命一条,死去了也无丝毫可惜,可是貂兄若死,却是大大的可惜了。”
疯子乐心中悲伤,心知如今虽然活着,但却身中各种伤患,只怕终究活不过几个月。雪媚貂舍命救他,到最后却是还是一场空,倒是丝毫没有值得。
老者瞧着疯子乐的神情,却忽然淡淡笑了笑。
疯子乐问道:“你为何发笑?”
老者笑道:“天下虽没有人能医治雪媚貂,不过却不代表雪媚貂就会死!”
疯子乐更好奇。
老者继续道:“雪媚貂是天生神物,它如今看似虚弱,却是在一种很奇妙的境界中,也就是在沉睡,在这沉睡的境界里,它能够自我治愈,也就是说它的伤需要靠它自己。”
疯子乐喃喃:“靠它自己?”
老者道:“它虽在自我治愈,不过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疯子乐的感觉忽然又像是从悬崖的谷底,一下蹦到悬崖的顶端,这样情感的大差异变化,他都快有些受不了。他问道:“很长是多长?”
老者道:“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
疯子乐露出微笑。雪媚貂至少来说已安然无恙,他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块。老者忽然又道:“不过你要是想雪媚貂恢复得更好,还有一个很好的去处。”
疯子乐好奇问道:“是哪里?”
老者道:“我这里!”
疯子乐道:“你不是不会医治雪媚貂么?”
老者道:“虽然我不会医治,不过我这里却十分的安静,不管是人或是动物,在安静的环境养病,总是对伤势有很大的帮助的。”他接着道:“我看你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你一定不会待在我这里太久,因为我看得出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疯子乐道:“你是要我把雪媚貂留下来?”
老者点头。
疯子乐沉默,沉默着忽然拿起酒坛,然后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他又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会算命么?你可知道我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这一去会不会死!”
这次换成老者沉迷,他低着头思索,他虽思索,可酒从不离口。他忽然也笑了起来,道:“我不知道,不过你一定不是去找那位姑娘!”
疯子乐道:“哦?”
老者道:“我知道那位姑娘现在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一定在安全的地方。”
疯子乐道:“你这么确定?”
老者道:“当然,我看到你我就很确定了。”
疯子乐道:“为什么?”
老者道:“你来我这里,只为了医治雪媚貂,却不是为了那位姑娘,这就说明那位姑娘已经安全了,你不会去担心什么。”
疯子乐道:“你说的不错,那还有呢?”
老者又笑了起来,不过却有些古怪,他说道:“没有了。”
疯子乐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会‘算命’的功夫还没练到家,终于还是猜不出我到底要去做什么事情?”
老者道:“我只不过是个人,并不是神仙。不过我至少知道一点。”
疯子乐问道:“是什么?”
老者道:“做什么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这件事情当然只有疯子乐知道,当然也只有他清楚到底有多重要,这件事情不是将大行经送到灵山寺,不是去寻找阮夕夕在哪里,也不是去向墨远离讨要解忧妙酒,而是去查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他到底是聂水寒?还是疯子乐?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那么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所以他一定要活得有趣味,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清楚。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无相对他说的话:“风吹叶落,叶落风吹,秋去冬来,冬去春终来。”
无相为什么说这句话?这句话想要说什么?
他不明白,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片叶子,秋天里的叶子,从来都只能在风中飘摇,不知来自哪一颗大树,不知要在风中飘摇多久,在冬天里腐烂,却总在期盼春天的到来。”
他忽然喃喃:“我要去灵山寺!”
老者道:“你决定了?”
疯子乐点头。
这段时间天气总是多变,一会阴一会晴,一会小雨一会大雪。今天的天空就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青州城的街道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纵然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
街上很少人走动,就算有看起来也显得很孤独,一个人孤零零走过。这大雪天当然要待在家里烤着炉火,喝着小酒,这样舒适的享受,只要是个人都会去做,可是偏偏有人不喜欢,此刻街道尽头有两个人,两匹马走来。
马是俊马,人当然也是美丽的人。那个女子更像是个仙女,但那个男子却像一座冰雕,如果站在他身前,你一定会忘记这是在大雪天里,因为他冰冷的模样连大雪都比不了。
女子在说话:“公子这样去贺府大闹一番,难道不担心十八王爷么?”
男子道:“这把剑除了他任何人都不配用,就算是十八王爷也不配。”他声音就像是冰雪里的寒风,让人听着就不住打冷颤。可女子听着却有着淡淡的幸福,仿佛只要她能一直这样陪着他,一直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这一辈子就已足够。
她道:“十八王爷位居皇族,就算是老爷也都对其很是恭敬,公子这次竟然为了宿剑勾戮与十八王爷决斗,这对于皇族来说可是大不敬,怕是要加罪公子的,可是十八王爷后来非但没怪罪,还偏偏将这把剑给了公子,我在想十八王爷这么做是不是有其他深意。”
男子道:“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我只要取得这把剑就已足够。”
女子目光带着柔情,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说道:“听说聂水寒已经死了,这把剑如今已没了主人,公子先前一直没告诉我要这把剑做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么?”
男子瞧女子一眼,神色平静无波,他缓缓的说道:“如果说我有一天会死,你相信么?”他突入奇来的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波澜,从前更未有过。女子却显得惊慌,她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这句本来平静的话,本该是甜蜜无暇,可她却反倒有些害怕,因为他的话她从未质疑过。她连忙道:“公子怎么会死呢?公子应该会长命百岁。”
男子道:“你即不相信我会死,那么聂水寒肯定也死不了。”
女子好奇道:“聂水寒为什么死不了?”
男子道:“因为他和我是一模一样的人,我都还没死,他当然也不会死,所以我当然知道他肯定还活着,肯定还在某一个地方。”
女子道:“所以公子这次取剑就是为了要还给聂水寒。”
男子道:“正是!”于是他牵着马离去,他刚踏过的脚印立马就被大雪给覆盖,如果没见到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
如果剑还给了聂水寒,那么不就是代表他们中必定有一人要死!
女子瞧着男子的背影,目光温柔,却又带着淡淡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