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黑暗万籁俱寂那样平缓,那样不合时宜的安然着。
洁白如雪的床上一个人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汗水情不自禁的潮湿着他的身体。
韩天行在噩梦中醒来,梦中的世界有无数双眼睛。恐惧着哀鸣着的眼睛。无数舞动的手臂。无数的影子恍惚不停。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图像,是一个女人,瘦弱到只剩下皮肤和骨骼的怪物。在她那几乎干涸了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无法压抑的疯狂。张开的嘴巴不知道想要表达些什么。或者只是谵妄失语的一种病态表现。
2年之前也做过一个同样的梦。2年之后那些挣扎着的人面目已经完全模糊,只是表露出的狰狞依旧如同昨日一样真实。
那是永生永世伴随他的哀号。在每一个夜晚在他生命里的每个瞬间。
那个正午阳光炙热的天气里。那个医院冰冷的地下室里,隔着一扇干净的玻璃。
韩天行缓缓在闭起眼睛,慢慢的躺下去。
梦中的一切并不是真的,只是有一点相似,韩天行苦涩的挤出一丝微笑,现实其实比梦境要可怕的多。梦在某些时候,不仅仅是提醒自己,甚至是在无意识中保护着自己,以它的某种方式。
有时候活着比死痛苦因为有些事情好像永无解脱。如果想要解脱,用力挣脱是远远不够的。
韩天行又沉沉的睡着了,梦中仿佛是曾经满满的回忆。
那个13岁的夏天,改变了一生的某个瞬间。
13岁还是懵懂的年纪,有很多事情并不想去知道它的真相,也在逃避着身边的痛苦。
看着身边的女孩在桌子上依旧描绘着的图画,正午的阳光投射进教室的窗子,老师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着。喧闹的教室,飘荡进来的幽幽花草香气。放学路上的车水马龙,身前身后同学唧唧咋咋着毫无水分的天真语言,一切都那么温暖,那么清澈,那么怀念,那么的遥不可及······
如同生命的幻觉,原来回忆只是幻觉,真实存在过的幻觉。
韩天行对身边安静走着的女孩说道;“葵、我觉得我站在牢笼里,我想飞出去,去一个新的世界”。
葵水汪汪的眼睛,眨了又眨;“我们没有翅膀,就像小鸡。”
“那,等我长大了,等我长大了就能张出翅膀”。韩天行郑重其事的说着。
“可是······”,葵小声的嘟囔着,“鸡窝的外面是大大的院子,即使飞出了院子,说不定更危险,到处都是人,鸡是不可能变成人的啊”。
韩天行默默的低下了头。
葵静静的看着失落着的天行。脆生生的说着:“但是!!!如果能变成凤凰,所有的一切就都在不同。”
“凤凰?我想起一句话哇。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哈哈哈”葵浅笑着:“凤凰终究是凤凰啊,丑小鸭是可以变成天鹅的。”葵紧了紧拿在手里的画板。
“是啊、丑小鸭可以是天鹅,没翅膀的小鸡,为什么就不能是凤凰那。”韩天行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那么,就变成凤凰吧。那个传说中的不死鸟······
睁开眼睛的韩天行,望着窗子外面晨曦的清明,佛晓的风正抚摸着苏醒的大地。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就涌上了心头,是孤独的痛苦,是疲惫的折磨,又或者是没有人能够给与的温暖。
同一个夜晚,在秘密的地下室里,王兴江手里拿着厚实的雪茄,对身边两个医生装扮的老头点了点头。
房间的中间放置着一个手术台,上面是一具死亡很久或许刚刚才从坟墓中挖掘出的尸体。
这个人是王兴江的女人,是小说家是一个探索主义者,是神学者、是文学家、她曾经有很多称号,她也是王兴江引以为傲的挚爱。
好几种的仪器马上将冷霁云的身体笼罩了起来。
经过十几分钟的观测,面对显示器上各种色彩的图表,两个年纪相仿的老人都摇了摇头:“先生、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用的都是现阶段最先进的设备了。”
王兴江狠狠的吸了一口雪茄。好一会他才淡淡的说道:“在好好检查一下,全面的可以解剖的那种检查。”
两名医生摇了摇头。但还是更为仔细的看着显示器上的电波图片,手中的器具深深的插入了冷霁云的身体里。
等等、其中一名医生目不转睛的看着显示器上的景象:“好像、先生我是说好像、她的大脑里有可能有那么一点问题。但是想要证实什么,必须要开颅,打开这位···呃、死人、尸体。哦、这位女士的颅腔。”
王兴江有狠狠的吸食着雪茄,并不宽大的房间里已经被烟雾缭绕。医生咳嗽着。但是并不敢出现什么不满的情绪。
他有些嘶哑的说道:“不要在乎我的感受,我在乎的是找了些什么东西。”
两个老头紧张的忙碌起来,切割开她的颅骨,将几十跟细小的电极安放在白花花的大脑内部。
好一会,他们死死的盯着这个在他们手中变得面目全非的女人,斟字酌句的说道:“她的大脑被人置换了,现在在这里的是个仿生脑。技术很高完全可以假乱真,但是更厉害的地方是,修复这个颅骨的技术,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医生专业的说着,甚至眼睛里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
“你是说在她死了以后,有人取走了她的大脑,然后又完美的恢复了,放了一个仿生脑进去。”
“是的。”医生干脆的回答着。
老头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下去这里是中国,你们明天就可以去美国,做你们的想做的项目。所有的资金我保证在今晚到位。”
医生的脸上有一丝喜色,但是看看躺在边上的尸体,虽然他做过那么久的医生,甚至做过一些特别实验。但还是不免脊背发凉。
“也不能排除、或者说有极大的可能,她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取走了大脑。”
王兴江的牙齿咬的咔嚓作响,几次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平和下来。
王兴江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原来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从一副口袋中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它的中间被透明胶带粘合在一起,它曾经出现在韩守正的桌子上,又出现在韩天行的手中,现在却在他的视线里。
这原本就是她妻子的手笔啊,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王兴江如有所思的看着,陷入了一些难以寻觅的回忆中。
白纸上那只描绘着的巨大蜘蛛跃然纸上,它的两排复眼好像也死死的盯着王兴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