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苦呢,几十年的旧账翻出来又有什么意义?”立国那里隔空喊话,梁艳在房里却毫无回应,气得立国无奈,他知道梁艳此时已经成了上满发条的机器,就算自己把喉咙喊破梁艳只怕也不会停下来。立国无可奈何地望门兴叹,一肚子怨火左冲右突无处发泄,一时竟然就忘了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得房门传来钝器击打发出来的咚咚声,而且一阵急似一阵。要知道在这座中央部委干部宿舍楼里,还从没有谁这么没礼貌的敲门。立国本来就心烦,又被这恼人的敲门声搞得更加心烦意乱,于是一肚子邪火想全发泄在敲门人身上。
立国开门刚要发作,却见白发苍苍的老政委身着一身军便服拄着拐杖黑着脸凶神附体般的站在门口,身后面站着一个中等身材身体瘦削的中年上校军官,立国也认得是岳父住的那个干休所的所长齐景云。
立国纳罕这二位怎么会不期而至?而且一直在医院养病的老政委穿得这么正式,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齐所长站在后面一脸的不自然,有一肚子话却又不敢说,只不住的向立国使眼色。
不等立国说话,老政委就问:“梁艳回来了没有?”
立国心里一紧,他没想到老政委张口就问梁艳,难道老政委是为了梁艳不去医院找上门来了?!不对,老政委不会如此性急,也许还有更严重的事。
立国加着小心说:“她刚回来……”
“她在就好,小齐,我们进去。”老政委颇有大将风度的向身后的齐所长一挥手,便甩开拐杖大步走了进去。齐所长和老政委保持两步之遥紧跟着走了进来,用极低的声音丢了一句“梁艳犯事了。”,然后紧跟在老政委的身后进了客厅。
立国顿时明白梁艳偷拿岳父日记的事情暴露了,本来就对梁艳表现大为不满的老政委,自然更对梁艳这种盗窃行为深恶痛绝。他这是来问罪来了,他甚至等不及梁艳自己幡然悔悟。立国知道老政委的厉害,当年岳父已经成为高级将领,依旧被已经离休的老政委训得动也不敢动,到时候梁艳会不会能受得了老政委的训斥?万一梁艳忍不住反驳把老政委气个好歹,事情就更麻烦了。
立国心中忐忑的跟了进来张罗着要给老政委倒茶,老政委挥手拦下四下里望望问立国:“梁艳呢?喊她出来见我。”立国略一犹豫,老政委瞪起了眼厉声命令道“快去,把她给我喊出来。”
老政委威势逼人,立国连忙应是跑去敲卧室的门。
门开梁艳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相反异常镇定地迈步走到老政委面前,不冷不热的打了一声招呼,不等老政委发话就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略带微笑着明知故问:“齐伯伯,您来有什么事吗?”
见梁艳完全是一副和老政委平起平坐的女主人派头,便知道梁艳摆明要和老政委打擂台了。再看老政委早已脸色铁青,嘴唇紧闭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边的嘴角在无规律的轻轻抽搐着,显然老政委被梁艳的放肆气得够呛,老人重病在身,倘若激动起来有个闪失可就麻烦了,立国和齐所长在一边手心里全都冒汗,企盼着两个人最好心平气和千万不要发生冲突。
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老政委何许人也,虽然愤怒,但是不会看不出梁艳这种以攻为守的小把戏。本来老政委的初衷不过是训斥梁艳几句,只要她低头认错便不再和她为难,谁知梁艳竟然摆出和他过招迎战的架势,老政委倒心里好笑起来:小把戏,和我搞战术,那老子倒和你过几招。
这样想着心里的火气倒削去了大半,用一种老叟戏顽童的口吻看着梁艳慢慢的说:“我一个解甲归田的老头子能有什么事,听景云说你今天下午去干休所了?而且有人发现你从18号楼里拿出些不该拿的东西,有这回事没有呀。”
梁艳坦然的点头承认,理直气壮地说她拿了爸爸的日记回来做参考。这些日记都是爸爸在基层部队服役期间的日记,并不涉密。作为女儿她拿来看看并无不可。
老政委点点头笑道:“有你这一说。但我想问问你究竟想从这些尘封的日记里找出什么对你来说有价值的东西。”
“齐伯伯,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不方便和你说。”
老政委大笑了一声:“不方便说,那我替你说,你一直对你爸爸和小梅的婚事耿耿于怀,你总觉得你爸爸在你妈妈在世的时候就和小梅如何怎样了,你极想着证明你的判断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就打起你爸爸日记的主意来了对不对?”
梁艳的心思被老政委说中,不置可否的沉默不语,老政委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嘲讽道:“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用不着这么处心积虑从那些发黄的字纸里面去找。你怎么不来问我?你爸从穿军装就是我带的兵,他的所有事情都装在我的肚子里,问我不比你翻那些日记省事。”
“问您?”老政委的表态让梁艳如坠五里雾中。她搞不明白这位和父亲亦师亦友的老政委怎么会这么爽快的要把父亲那些陈年旧事告诉她。如果不是和她搞欲盖弥彰的战术,那么就只能说明父亲和梅姨之间是清白的,用不着讳莫如深的遮掩。真要如此那她梁艳就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不但对不起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就连已经永别的母亲也不会原谅她的。
见梁艳将信将疑,老政委反倒一脸认真的说道“怎么?你信不过我老头子?君子坦荡荡,我老头子有必要撒谎骗你吗?再说都几十年以前的事了,就算是国家机密也该解禁了。就是实话告诉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老政委那浑浊却又坚定的目光告诉梁艳,自从母亲走后困扰她这么多年的谜团必将在今天晚上彻底打开。老政委说得没错,只要他不想刻意为父亲隐瞒什么,那么从这位父亲当年老首长的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将是最接近事实的核心证据。现在看来已经顾不得将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事实结果,当务之急还是拨开尘封的迷雾找到太多难以求证的疑问的真实答案才是最最要紧的。
此时的梁艳已经收敛起了戏谑的笑容,不由自主摆出一幅屏息静听的模样。不但梁艳,就是坐在一边的立国和齐所长也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老政委,他两个并不八卦,但是一个曾经身居高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长和一位美丽军医被坊间流传多年的暧昧往事片时就要真相大白,这实在太吸引人眼球了。
老政委显然并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太多,便转向齐所长吩咐说“小齐呀,你现在就去我家把你林阿姨接过来,你告诉她,来的时候把当年红云给她保管的那封信也一同带来。”
梁艳心头又是一紧。红云是她母亲的名字,当年母亲临终前确实单独和老政委的老伴林阿姨谈了很长时间,谈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如今才知道原来母亲交给林阿姨一封信,这封信显然不是写给父亲,更不会是林阿姨的,那么很有可能是写给她梁艳的,信上肯定有许多难以启齿的秘密,不然母亲也不会大费周折的交给林阿姨保管而不直接给她。
齐所长虽然好奇,但是也觉得老政委要说的事关老首长的声誉,自己一个外人夹在里面处境很尴尬。一听老政委吩咐,连忙立正应是转身告辞。
立国说我送送你,齐所长忙拦住说不必,立国还是送到了门外看着齐所长进了电梯间。回来的时候又给老政委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此时的老政委目光深邃的注视远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