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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幸福的瞬间

德国的深秋,阴冷而压抑,凄雨寒风中万叶飘零,夜也来得早,下午5点左右,天就落黑了。这样的季节里,人也很难有明朗的心情。

十一月底的一个下午,天忽然放晴了。气温虽然很低,开始没有风,有淡淡的秋阳。于是我和儿子去田间散步。他骑着他的小拖拉机,兴致勃勃地跟在我后面。骑一段路,他就会停下来,到路边去拾落叶,先抓起一大把,然后再细细挑选出比较好的,放进车斗里面,还没有忘“送”我两片。有时骑得太快了,他刚刚收集的叶子被风吹跑了,他就不厌其烦地下车,把掉了的叶子捡回来。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看见天色渐晚,他的小脸也已经冻得红扑扑的,想到还有挺长的一段路要走,我有些心急,正要催他快走,他却指指我的身后,一脸惊叹的表情,我赶紧回过头去,田间小路上只有一个老妇人在遛狗,除此之外不见一个人影。我不解地看着儿子,他急急地指着我身后的天空叫我看,我这才注意到晚霞正映红了天边,粉红色的薄云像带子一样划过水蓝色的天际。在深秋时能有如此亮丽的黄昏,我也不由地惊叹起来。

小孩子的眼睛常常可以看到很多成年人忽略的东西。日常的琐碎,事业的艰辛使我们无暇旁顾,童年时发现世界的好奇心和少年时面对春花秋月而有的忧郁和憧憬,都随着漫漫岁月而逐渐褪色。我们脑子里想着的是赶路,看到的是远处山顶上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和目标,对于沿途的美丽风景,我们没有时间欣赏。

然而人生是一条永不回头的河流。多少的良辰美景、平凡瞬间,若不用心体味,便会无声地从指缝间滑过,留不下一丝记忆。尽管佳节年年有,但毕竟年年不同。看见夕阳下儿子小小的身影,帽子上的绒球随着他的脑袋来回地晃动,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抱他,亲亲他的小脸蛋。孩子很快就长大了,尤其是男孩子,用不了几年就不许妈妈再这么亲他了,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想到将来有一天,他像一棵树一样站在我身边,我得仰着头和他说话的时候,在骄傲的同时,我肯定会有一丝怀恋,怀恋他幼时揪着妈妈衣角的样子一就是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忽然传来惊鸿之声。我们两个一起抬起头来,只见两行大雁排成一个巨大的“人”字形,正从我们头顶飞过。由于飞得极低,连它们的面部表情似乎都看得见,于是我向儿子解释,大雁是候鸟,秋天的时候飞到南方去过冬,春天再飞回来。儿子似懂非懂地听着,并不看我,我也就不再说话,和他一起目送这群大雁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我相信很多年之后,我仍旧会记得这样的一个黄昏,记得我在这个时刻所体会到的平静和恬然的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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