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卫妒窟还能回想起的,除了冷和饿以外,便是无尽的恐惧。
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卫妒窟一家都坐在一个火堆旁取暖,可那小小的火苗怎么也赶不走寒冷。
好饿!好冷!
他的父母似乎准备让过年的那一天过好一点,特意减少这几天的口粮,存起粮食,等到过年的那一天来吃。
可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一个异族修者来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异族人对待大陆人的方式只有一种——杀!
这个村子很不幸,即便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依然避免不了异族带来的纷争。
等到在火炉边取暖的卫妒窟一家回过神来,村子已被绝望地惨叫覆盖了。
父母透过窗户一看,外面已经一片通红。
明明是冬天,明明那么冷,大雪已覆盖了一切,可异族人随手一招,凶猛的火焰便将整个村子变成火场。
村民们逃的逃,死的死,还有一些和卫妒窟一家一样躲在家里,结果被火焰所烧焦。卫妒窟一家比较走运,火势还没有将他们的家完全焚毁,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就像是在等待死亡到来,而且更加绝望的事正在赶来——异族人正在检查村子,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异族人现在就在仅隔着数层墙的邻居家里。
叮当……
一阵细碎响声过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隐约间,卫妒窟听到了一些骨骼碎掉的声音……
他的父亲突然小声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杀的。”
母亲一脸惊恐地说道:“那该怎么办?”
父亲溺爱地摸了摸卫妒窟的头,道:“至少让他——”
话语到了这里就停下了,因为正门被击碎的声音传了进来,但是也只需要说到这种程度,母亲便明白了。
她其实也是很害怕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散发的害怕影响到卫妒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父亲又摸了摸卫妒窟的头,被冻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指留给他的印象很深。
父亲用手向母亲比划了几下,随后母亲点了点头。
那个年纪的卫妒窟,还不理解这种手势意味着什么。
“我会和你娘出一会儿门……”父亲道。后面还跟着许多话,只是卫妒窟没有听清楚,若是他知道这就是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会不会更用心些呢?
那时,父亲的眼中似乎含着泪水,只是毕竟过了几百年,卫妒窟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母亲似乎抱了卫妒窟一下,卫妒窟依然记不清了。
在那之后,父母就真的出了门。那大概是一趟远门,远到过了几百年也没有赶回家。
卫妒窟一个人躲在床底下,孤寂、寒冷、害怕……
很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但他不敢动,父母似乎郑重地交待过……
他一直不敢动……
一夜过去,更加恐怖的饥饿感也慢慢到来了。
这时,房间中突然又有了一些动静——是人的脚步声!
太好了!爹娘回来了!
他急忙从床底爬出来,急冲冲的朝声源处跑过去。
好饿啊!
母亲,快去做饭吧!
好冷啊!
父亲,快去抱一些柴火进来吧!
当时,他带着这种天真的想法。为此,卫妒窟他自己嘲笑了自己几百年。
结果自然没有如愿。
闯进家里的人,是一个高瘦的男人,一身怪异的服饰,一脸寒冷中不该有的红润。他绝不是村子里的人。
好奇怪的一个人啊!
为什么长着红色的头发?
为什么瞳孔的形状那么奇怪?
为什么一看到自己就笑得很奇怪?
也许每个人,在还小的时候,都会经历那么一段懵懂无知的时期。他那小小的大脑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那时,似乎飞了起来,脚没有与地面接触。自己会飞了吗?他高兴地想着。
脖子上像是着火了一样,有种很烫很痛的感觉。
紧接着,瞌睡虫来了。
来得真不是时候,明明有客人到家里来了,却只想着睡觉。
不过还是别去管这些吧!顺着瞌睡虫的意愿,去睡觉吧!反正……反正爹娘会好好招待客人的。
这一觉不知睡了几天。
他一直觉得好冷,身体便缩了缩,可是还是好冷。再然后,身体上似乎被裹了一层被子。是爹娘做的吗?虽然这依旧无法驱逐寒冷,他心里却觉得舒服多了。
他感觉自己一直睡在家里的床头。
现在一定是个普通的夜晚吧!
再次睁开眼时,一定会迎来一个寻常的早晨吧!
觉得睡得时间足够了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到这一刻为止都是和以往一样。
刺眼的光线进入眼球,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他虚着眼睛,又抬手去遮蔽强光。
“你终于醒了……”陌生的声音从陌生的嘴中传出来。“你已经昏迷七天了……”
听见声音,他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自己已经不在家里了,正躺在陌生的地方,而身旁坐在陌生的人。
一切都是陌生的。
不要说自己的家,他连村子都看不到。
哈哈哈……
卫妒窟嘲笑着自己。
现在不得不认清现实了。
父母已经不在了,家也已经不在了……
过去熟知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有很多东西,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他只是年纪小,这不代表着傻。父母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种事,他现在非常清楚。
“谢谢你。”卫妒窟道。声音很微弱,不知是因为身体很虚弱,还是由于内心的伤痛。
“不用道谢,铲除异族人是理所应当的。大家都是大陆人。”那人道。“没能救你的亲人朋友,我很抱歉。”
卫妒窟将盖在身上的衣物还给了眼前的人,睡着时感受到的被子就是这件衣物吧!“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是由眼前的人所带来的吧!
“我倒是希望你再来迟一点……”卫妒窟道。七天前,他被异族人掐着住脖子,提了起来,多亏了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出手相助。要不是因为那人及时杀了异族人,卫妒窟就会窒息而亡。
“我——”那人仿佛被噎住了。要是自己来迟一会儿,你不就会被杀了吗?
“我运气还真好啊!”卫妒窟道。这是一句庆幸的话,他却说出了苦涩的滋味。他能在几乎全村人都被异族人杀掉的情况下活下来,的确是幸运的。
但同时又是不幸的。要是异族人没有来到村子的话……
“我本该死去的,本该死去的……”卫妒窟道。“即便得救了,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全村人几乎都死了,记忆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就仿佛过去的人生消失了。也许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