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城伏和古言葬对话的时候,林逝水有了些喘息的时间。功传悄悄运转,她消耗的力量慢慢恢复着。也许对方看出了她的小动作,只是处在有压倒性优势的位置上,没必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林逝水的行为也许有些可笑。面对这样的阵容,一般人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垂死挣扎,可对于见地阅历都远超常人的她来说显得太深陷俗套了?
不要说修为高深的千露纤他们三人了,只要古城伏这个古家族长一出手,整个天下能为敌者又有几个?
等等……
古家族长这四个字在她脑中划过。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古家族长古城伏盛名已久,一身修为通天,将古家的独特真气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性格十分古怪,使人拿捏不准,又不善治理势力团体,最后导致古家分裂为两派。
可此处的古城伏带给她的感觉是,每字每句都显得深藏不漏,看似平和的表情下不知蕴含着多么大的阴谋,性格的确难以拿捏,但还谈不上古怪,反倒是他的思想跑得太快,一般人跟不上。这与传闻中的古城伏似乎不太一样。除此之外,林逝水还找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刺中古言葬的能量黑剑的成分分明没有古家的真气,这与传闻中“通天的古氏修为”有悖……
“你到底是谁?”林逝水凝重地问道。
四人相继将视线重新移到林逝水身上。唯有千露纤对待她的态度稍稍缓和一些,这是她面对林逝水这个救命恩人时所能办到的最大程度的仁慈,这样会让她稍稍安心一些,只是依然不打算救林逝水。必须将林逝水在此地除掉,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事情。“终于意识到了,就由我来告诉你吧!还记得我之前说自己的暗杀行动有两次被敌人察觉到吗?一次是因你,还有一次因为古城伏,不是你眼前的这个古城伏,而是很多年前就悄悄死在角落里,连尸体都不见了的真正古家族长。”
“什……”林逝水一阵惊愕。一方面为古家族长这种大人物的逝去出现在千露纤口中而惊愕,另一方面为……
对方为什么能将杀人说得这么轻松呢?回想起来,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可以轻松地说出这么罪恶的话语。世界上,谁不敢说“杀”这个字呢?甚至有很多人将与这个字类似的暴力词汇,句子当成了口头禅。这是不是意味着罪恶的行为正在逐渐被世界所接受呢?
古城伏也是众生的一员,在死亡面前,其实和人渣平等的,只是他的修为太高了,在人前展现的身影太高大,和太阳一样耀眼,让人无法接受太阳陨落的事实。
这个时代顶尖的强者,和与林魄天争夺天下第一的人,一掌就可以移平一片海的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还是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死亡真是一种即公平,又可怕的东西啊!
这让她回忆起了一个梦。如果半个世纪前发生在林家的暴动中,笛影没有与她换血,两人一同被死亡吞噬,是不是就会轻松一些呢?
如果三百多年来,看到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人,或是其他生命,没有伸出援手,那些没有得到救赎的生命会不会也感到轻松呢?
这个世界还真是可怕啊!
无论少了谁,每天都照常日出日落。哪怕死掉的是如太阳一样耀眼的人。
不也是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失去了生命吗?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冒牌的古城伏接过话道。“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你,只是你可能不认识我,我的名字叫做示紫!”
“示紫……”林逝水低声念了一遍。在脑海的某个角落,她翻出了一些记忆,记忆之中有这个名字的出现。“是你杀了真正的古城伏吗?”
“正是!”示紫面不改色地说道。半个多世纪了,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杀掉古城伏,再以他的身份行事,这一切对示紫来说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旁的千露纤插嘴道:“我的暗杀行动第一次被识破,就是在我们在合力围剿古城伏。”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有着什么大义,让你如此轻松地说出杀人二字?”林逝水道。
示紫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突然回荡出一个人的容颜,和某一句话。“示紫……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做坏事了……”
这是某个人最后的请求,只可惜示紫没有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原来如此,你也是那一类的人。”示紫笑道。“那我便回答你吧!我的大义到底是什么……你比我们活得都久,我们四个的年龄加起来也没有你活的时间长,所以你应该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东西。依稀之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即视感!
这个瞬间,即视感在林逝水的大脑中呈现了出来。
一道身影重叠到了示紫的身上,连同示紫的声音也变了,出现在她耳中的是另一种语气。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站在示紫的位置,同她说话。那个她熟悉的人,已逝去的人……
“这个世界是扭曲的,错误的。很多人的生活其实很空洞、很扭曲,但谁都没有发现。一边拿着剑,一边说着和平。一边复仇、杀人,一边保护弱者。一边算计别人,却又同时说着‘追求’这种东西。更有甚者,直接将罪恶的‘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已是很常见的现象了。‘杀人’这两个字,世界上有谁不能轻易说起来呢?明明是那么罪恶的词汇啊!弱者显得孱弱,但却一点想要改变一切的想法都没有,我曾见过一个村子,思想腐朽到极点,但是却不知悔改,并将自己葬送。再好比,一个普通的人家,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很低,得过且过,除非被压迫到极点,不然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至于强者,站在普通人的头顶上,有一部分寻求权利,有一部分想要潇洒自由,那种清高与傲慢,自以为是的正义,多么可笑啊!他们也许没有错,毕竟价值观和视角这种东西具有相对性,我不一定是对的,但我能够做的事,很久之前就决定,所以这条争议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我一开始就是以一个祭品的身份走上这条路的。”示紫道。说者无意,但听者却常惊。“已经能够看到路的终点了,我一直能够看到,现在已经不再觉得那么遥远了。那将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所以你想要征服世界?这就是你为自己杀人和犯罪所找的理由吗?这不是和你口中的‘拿着剑又说着和平’一样吗?”林逝水道。眼中呈现的叠影更加清晰了,也许她已没有将与自己说话的对象当成示紫了。很久之前,她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相似的“理想”,也许这就是即视感出现的原因。
“想要改变世界,走上这条路是必须的。向你那样不断重复救人的过程,最终什么也无法办到。你三百年来救了无数人,可这让世界改变过一丝吗?被救了的人,不会感激你,而且很快又会恢复扭曲的生活,也许又会遇到危险,那时你又去搭救吗?说不定有人还会因你的搭救,而杀掉很多无辜的人,若是这样,救人这种行为一开始就错了。”示紫道。“这条路上需要很多祭品,必须牺牲很多人,我方才能到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