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雨愣在画前喃喃道,“韩沐风?……沐哥哥?”
“我自幼被双亲遗弃了,一个流浪乞讨的婆婆收养了我,她说她是在一个大风天捡到的我,就给我取名沐风,随了她的姓——咳咳咳——”石桌前的白衣男子回忆起往事,似乎惆怅满怀。他再次倒出一杯酒。还未曾送到唇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别喝了,好吗?”李疏雨站在三丈开外的地方,见他咳嗽的厉害,心中无比紧张,她想走进前,却犹豫着,踟蹰不前。
白衣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别过来,我不喝就是了。听我说完一些话,你就出去吧,永远离开青木庄园,咳咳咳——”他果然放下手中的酒杯,但几句话未说完,已经咳嗽的弯下了腰。
疏雨满脸关怀,无助的看着他。
“十岁那年,韩婆婆过世了,我彻底成了孤儿,咳咳,四处流浪,四处讨饭,四处被人欺,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上官雷伯伯,他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了他家,咳咳——我认识了和我年岁相仿的上官青木,那时的青木兄弟已经身患绝症,但依旧很乐观。咳——咳——咳——”白衣男子面容疲惫,他一只手撑在石桌上,一面回忆着旧时光。
“我们很要好,就像亲兄弟,在我们十二岁那年,上官伯伯路经朱雀岭被那里的强盗抢走了身上仅有的三两银子,那三两银子是上官伯伯为青木兄弟买药唯一的钱,咳咳——咳——”白衣男子回忆起那个时候,登时怒气上涌,俊美的脸憋得通红,他握住拳头,一拳垂在石桌上,“他们抢了银两也就罢了,竟将上官伯伯杀死了。”泪水连成线落在石桌上,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声。
李疏雨像是没了思想般,怔怔的,静静地听他诉说。
“我和青木兄弟相依为命了三年,十五岁的时候,青木兄弟也离开了我,他临死前的前一个月,将一幅画交到了我手上,并和我讲述了他家和李家的一切渊源。咳咳——他说如果他死了,就让我代他活下去,代他去找寻他从未某过面的未来妻子——”
李疏雨的泪水还是不可遏制般的滑落下来,一颗颗落在石桌上的画卷里,落在骑着凤凰的小女孩的深眸里。
“青木兄弟离开之后,我带着这幅画,来到了李家庄,原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幸好老天垂怜,让我遇到了从外面赶集回来的你们的马车,看着你打开帘子冲着白景文笑的那么灿烂,我的心也充满了甜蜜,咳咳——咳咳——后来李伯伯见我可怜收留我在李府做了一个小杂役。”白衣男子回忆起那段时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到了李府,我却不敢冒认自己是上官青木,只以阿沐自称——我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哪知道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个月。我就因为那件事被赶了出去。呵呵——咳咳咳——”
李疏雨满面泪痕,“阿沐,沐哥哥。难怪你会有我送给沐哥哥的画像。”
三丈开外的白衣男子不知道,阿沐被赶出李府那天晚上,李疏雨在她父亲面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口中固执的念叨着,“沐哥哥不是小偷,不是的,请爹爹把他找回来。”任谁去搀扶她都固执的不肯起来。
李铭春无奈只好让下人把她抬了出去。
小小的李疏雨,抱着双膝坐在床上,一面默默流泪,一面喃喃自语,“沐哥哥不是小偷,夜明珠不是他偷的,不是,不是——”
“离开了李府,我又开始流浪,走到朱雀岭的时候,被强盗抓了去,但是被一个高人所救,我便拜了他为师,跟着他学了五年功夫,咳咳,咳咳,二十岁的时候,我把朱雀岭害死上官伯伯的那窝强盗一一诛杀了,也算是为上官伯伯报了仇。咳咳咳——”上官青木费神的说完一些话,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蹲在地上,无力地问道,“现在你都知道了,会不会恨我呢?”
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要恨你吗?疏雨无力地坐在石桌前,看着桌子上那幅画,那画中的小女孩笑的那么无忧无虑,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副画,仿佛触及着曾经的岁月。泪水不可遏制的流出来,似乎心底的河流决了堤,再也止不住。
三丈开外的白衣男子看她痛苦的样子,心也窒息起来,“小雨,带着钰儿和梧桐离开吧,咳咳,刚刚我已经吩咐王钟明天把家仆都遣散了,并让他准备好了马车,让他带你们去扬州。咳咳咳——”
疏雨的泪落在画中小女孩的脸上,无尽的往事便隔着岁月回荡在脑海里,让她再也听不见他现在说的话,那些回忆点燃了她许多年最隐秘的情感,让它们在一瞬间复苏了。
沐哥哥知道她最爱粉红色,所以嫁给他的时候,新房里所有的帷幔都是粉色的,沐哥哥知道她喜欢桃花,所以从江南回来之后,三更半夜去桃园折了一车的桃枝,就为博得她一笑!沐哥哥知道她喜欢蝴蝶,小时候为了给她抓蝴蝶被蜜蜂蛰了几个大包。那一年她生日他为她挂了满树稀奇的干蝴蝶,而她却满心恨意——她早该猜到他是谁的,然而她却一直忽视了这一切!沐哥哥,沐哥哥只在李府呆了短短两个月,但却给了她最快乐的回忆。
“小雨,咳咳,过几天我去看看青木兄弟,咳咳——咳咳——好久都没有亲自给他上柱香,烧把纸钱了,想来他也寂寞了,咳咳咳——”白衣男子靠在石桌前,自说自话。
李疏雨收起石桌上的画,拭去腮边的泪痕,露出一抹笑容,“沐哥哥,小雨想了你许多年,只是为何我现在才找到你!”她努力想露出无忧的微笑,话一出口却再次落下泪来,“沐哥哥,你不要赶小雨走好吗?我爹已经走了,如今你和钰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离开你我——”想到以后如果没有他她的心就无法呼吸。
白衣男子韩沐风原本心痛地蹲在地上听她说话,抬起头看她向自己跑过来,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努力挣扎着站起身,向后退去,“小雨,不要!我能听见你说刚刚那席话已是死而无憾了。”
说话间李疏雨已经跑到他面前,她冲他甜甜一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韩沐风试图推开她,但是浑身乏力,再次冒出冷汗。曾经多少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都只是奢望,如今她主动入怀,他却没有资格了!多么可笑的事情!韩沐风闭上眼睛,流下泪来。双手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唉!小雨,这一刻来得太迟了!”身上的关节开始尖锐的疼痛起来,刺激着韩沐风大脑冷静下来,他用尽全力去推开怀中的女子,然而她不肯离开!
她贪恋的窝在他宽厚的胸前,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就让我们成为一样的人吧!这样你就不会赶我走开了。”她抬起头,带泪的眼睛温柔的看他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双唇迅速地贴在他的唇上。
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上各处关节的刺痛感,也似乎被她柔软温热的唇软化了,那一瞬间隔在他们之间的所有东西都轰然散去了,只剩下千般万般的温柔融化在彼此心头,缠绵在岁月尽头。
终于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还是刺激了他,韩沐风用力推开疏雨,“小雨,不可做傻事呀!为什么这么傻?”泪水滑过脸庞落在疏雨的手背上。
“现在,我们应该一样了,你赶不走我了!下午让王钟带着梧桐和钰儿离开吧。”疏雨的脸上绽出舒心的微笑。
韩沐风终是不忍心再说出赶她走的话来,爱怜的将她拥入怀中,“韩沐风今生能够得到小雨真心,便是现下死了也是无憾了。”
怀中的粉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堵在他口上,“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咱们不会死的,从前我听爹说过江南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药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卿字,传言他赛华佗,我们安顿好梧桐和钰儿就一起去找他,相信他定能有办法医治这病。”
白衣男子眼睛一亮,“我怎么把他忘记了,小雨说得对,咱们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