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降生那日,南海沉水动荡,鱼虾不宁,龙君在宫外守了一夜,心爱的若妃替他产下第十个儿子,原本正是得意之时,首相来报,说公子们的宫殿出问题了。
其实,出问题的并非公子们的宫殿,而是公子们。
纪初的九个哥哥,全疯了。
龙君命人看牢公子们,又去请了巫术师和大夫,结果巫术师和大夫纷纷暴毙,前三个哥哥发疯跑出了殿,一路飞奔至纪初的窝,一见襁褓中的纪初,便吓得仓皇大叫,跪在他跟前使劲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直至晕厥不肯罢休。
老龙君觉得有鬼了,看心爱的若妃也不那么温柔了,自己第十个宝贝儿子也不肯抱了,当晚青了脸拂袖离开,次日便下令封了若陈宫,又从若妃手中抢走儿子,扔进了死人堆。
南海的死人堆,是真正的埋尸之地,腐蚀堆积如山,骷髅遍地。因怨气太重,那地儿从不长一根草,尽是怨灵肆虐,尸鸟成群。
一个刚出生连奶都没喝上几口的娃,到那种地儿完全没活路。
若妃也绝望了,不信自己深爱多年的仓俞会如此绝情,她逃出若陈宫去寻仓俞,结果却见仓俞正同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亲昵,当下便崩溃了,一路疯笑至若陈宫,却没机会再踏入宫门。
玉俏听得这始末,心都揪起来,想那红袍子如此狂暴自恋,怎么看也是美满家庭里培养出的纨绔子弟,却没料到他受了这么些遭遇。
“红袍子活下来了,是有人在死人堆里救了他么?那若妃呢,老龟爷爷你说她再没回若陈宫,难不成半路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龟眼泪一汪汪的流,听得丫头一口一个爷爷,既享受又恐折寿,叹了口气纠结道:“若妃去找世子了,她发了疯似的在死人堆里找了三天三夜,自个儿被戾气啃噬,虚脱致死,最后只找着咽气的孩儿。”
“天哪,那她该多崩溃啊。”玉俏同情起这若妃来。
老龟觉着这丫头心善,同他有一样的想法,点头道:“是啊,她当场崩溃了……”老龟哭得稀里哗啦,“对不住了小主子,后面涉及道南海秘辛,老身不能多讲,望体谅。”
“啊。”玉俏趴在壳上揉他的脑袋,“老龟爷爷你是不是头疼啊,我替你揉揉,故事你不能不说完啊,这般吊胃口可不是君子所为。”
老龟被她揉得十分舒服,奈何涉及秘辛,实在不能说,他可还想多活几年呢。今个儿不留神已然说的太多了。
玉俏继续不罢休:“哎呀你说好不好嘛,你是不是怕有人要杀你,你别怕,我派人保护你。”又指着况疏道,“我们家老头子可厉害可厉害了。”
老龟自然知道况疏有多厉害,可他也为难,左右不是间,丫头却转了风向,缠着一旁闭眼晒太阳的非尘道:“子卿你一定知道,给我讲讲嘛。”说罢便楼上了仙君的手,小脑袋搁在他肩头,抱着手臂摇啊摇。
况疏朝她招手:“瞧你,回来老头子给你讲。”
玉俏却不依,手脚并用的缠上了仙君,仙君脸色臭了,忍了忍,忍住了,道:“若水将一腔怨气洒向仓俞,她以身为诅咒来召回她孩儿的灵魄,自己却化作石像振于死人堆不远的丘海,她发誓,若仓俞再伤她孩儿一根毫毛,她便水漫龙宫,毁掉整个南海。”
玉俏又问:“后来呢。”
非尘沉了眉:“后来,后来她孩儿活了过来,被死人堆旁的一棵铁树养大,那地儿连草都不生,唯有一棵铁树枝繁叶茂,却从不开花。”他看向四方海域,“那孩儿靠着汲取铁树养分,和死人堆里的肉存活,活得不像个人。”
非尘记得第一次见着纪初,便是在那个死人堆,他伏在恶臭的尸体之中,面色黝黑,头发稀乱,完全瞧不清模样。一双眼却明亮璀璨,仿佛不染尘世,只可惜又哪里没染过尘世,他被丢弃在这里,受尽了欺凌和辱骂,见惯了白眼和嘲讽,那些拳打脚踢,对着他撒尿,对他泄愤亦是常事。
“后来呢后来呢。”玉俏继续问。
“没有后来。”非尘道,“他在死人堆长大,铁树教他识字教他打架,他成人那天,他九个发疯的哥哥全都暴毙,父亲一时悲极,卧床不起,吊着一口气半脚进了阴曹地府。”
老龟听到这里,又哭起来:“那时候整个南海都死气沉沉,大家都见不着希望了。”
玉俏沉默,这仿佛是个不怎么好的故事,单反她以前听的,素亚素梨给她讲的话本子,都有个收尾,坏人死了,好人得了幸福成全,她一直以为世道如此,最后往往也该如此。
“后来龙君病危之际做了个梦,梦见了若妃娘娘,他命人将那孩儿接回来,封他做世子,之后他的病全好了,风波也便平息了。”
“那红袍子拜托老头子的事儿又是什么,一定和这有关对不对?”
况疏将玉俏从非尘身旁拉回来,略沉吟道:“纪初仙君拜托老头子,替他作中间人。不久前,南海又流行起了疯病,海域之中大半生物发了疯,满海乱跑。如今仓俞正妃乃宛青,她一口咬定同纪初仙君有关,说是他和他母亲带来的天灾,欲发动整个南海除掉他。”
“所以他找你去帮他,双方讲和?”
况疏温柔一笑,蹭了她的鼻子:“这世间,恐怕就你会这般天真的想了。”他欲伸手抱她入怀,莫名想到什么,手顿了,“纪初仙君想我帮他,是要借我之手灭掉南海毒瘤,救下她母亲。”
坐下的老龟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