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上半夜的饥冷与惶恐而言,老胡下半夜的睡眠则香甜了许多。他甚至还做了梦,那实在是一个怪异的梦,梦中:
满眼满眼的桃花连阡接陌的开着,这些蓝色精灵汇成的花的海洋,简直要把世界都美哭了,天空是那样的干净,如一倾澄澈的碧波,而碧波中好多驴子和马在放肆的翱翔,它们都有着一种柔和的色彩,鲜红、橙黄或者雪白,如一团团飘浮的棉花。而他,却窝在世界的一角,在碧波一样的天空下幸福的咀嚼着新鲜的泥土。空气中阵阵花香袭来,老胡被熏的沉沉欲醉。突然间,所有的风又都似长满了牙齿,追着他满世界跑,就这样跑呀跑呀,翻过一架又一架山梁,越过一条又一条溪涧。所有的桃花又都在冲他笑,笑他惊慌的神情和笨拙的步履,那连阡接陌摇曳的花枝,甚至惊的天上悠闲的白云都在打颤。
当老胡终于力竭,要喊救命的时候,却觉脸颊一阵湿滑,似是在被什么东西****,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只见一匹流着口水的血狼正用它那根红舌头贪婪的舔着自己,而一旁的拔力乌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老胡揉了揉眼睛,不停的四下打量,原来天已经亮了。
“你可真是心宽啊,睡的这样沉!就不怕我们把你分吃了?”看着尚有些昏沉的老胡,拔力乌冷笑道。
“呵呵,朋友可不是用来吃的!不过说到吃,还真是有点饿了!”老胡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张口就要起吃的来。
“哈哈哈,你这家伙倒还真是能睡能吃!”
“那是自然,就我这般境况,若是再不能睡能吃,那还是不要活了!所谓烦恼终有头,诸事且宽心,如此这般,倒也活的自在。”
“哈哈,哈哈哈,可真有你的!放心好了,做了我的朋友,保准不会饿肚子!我的朋友早替咱们准备好了,给!”拔力乌说着将一块肉递到了老胡面前。
老胡也不客气,接过肉后,便大快朵颐了起来。当他把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的时候,拔力乌突然开口道:
“我们走吧!”
“去哪?”老胡有些糊涂
“捉地灵!”拔力乌兴奋的答道。
“地灵是什么?”
“走吧,等捉住你就知道了!”拔力乌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先前紧紧团住他们的上百只血狼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十只,饶是如此,仍然灰压压卧满一地。它们见拔力乌起身,也纷纷从齐腰的草丛中,挺起了自己健硕的身躯,又都不约而同的唱起了一支支明快的短歌,显得兴奋至极。
“它们也跟着么?”
“当然,没有它们可不行!”
说罢,两人便同那几十只血狼一起,走向了大山深处。
从一路的攀谈中,老胡了解到,原来拔力乌三天前就已经进山了。荒山求生,这是她为自己选定的成人礼科目,作为世代驰骋于茫茫草原的苍族儿女,她的选择,在族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对于此,几乎所有人都是反对的,奈何拔力乌一再坚持,因此大家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选择对于苍族人来说一无所知的大山,大家都觉得这小姑娘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被妖魅障住了心神,因此才会作出这般怪诞的选择。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作为举世间地灵唯一的栖身之地,小姑娘对赤岩山早已是日日萦心。
到目前为止,老胡对地灵仍是一无所知,而他每每问起时,拔力乌总是故作神秘的说:
“等捉住你就知道了!”
就这样,老胡糊里糊涂的随着小姑娘和血狼一路前行,心里不禁打起鼓来。正沉思间,却见两只血狼突然从左前方的密林深处窜了出来,显得慌乱又焦急,冲着拔力乌不停的叫喊,似是在说着什么。老胡打量起其中的一只来,它受了伤,一道清晰的抓痕就镌刻在右臀根部,不断往外渗涌的鲜血,把它的尾巴都染成了红色。老胡还未及细看,却听拔力乌冲他大声说道:
“快,往这边走!地灵就在前面!”说着她和另外几十只血狼飞也似的钻入了密林,老胡尚未及言语,拔力乌和那些血狼早已消失在一片云杉和雪松汇成的海洋里了。眼见于此,他只好在后面吃力的追赶起来。
拔力乌和她的血狼队伍在林中一片开阔地带停了下来,老胡在很远很远的后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当他终于和这支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队伍会合的时候,不禁惊的目瞪口呆。只见七八只血狼正痛苦的横躺在落满松针的地上,每一只都是累累伤痕,抓伤、咬伤、刺伤等等等等,每一道伤口都如泉眼般不停的往外渗血,不多时,那些厚厚的松针便都被染成血红,如一片片盛开的红色花朵。老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间难道还有血狼敌不过的东西么?他这样想着,心里阵阵发着冷。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胡焦切的问道。
“是地灵!”拔力乌的回答却显得极其冷淡。
“事已至此,你还要追么?”
“追,当然追!为什么要停?”
“可是你的朋友们都已经伤成了这样?”
“放心吧,它们会好起来的!”
“你就不心疼它们?”
“它们才不需要什么心疼,它们只需要战斗,无休止的战斗!”
“你如何知道它们的感受?”
“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知道!它们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和我们苍族人一样的血,勇士的血,战斗的血!”
“那么现在你能给我说说地灵了吗?”老胡有些不安的问道,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竟越发的看不透,眼前的这个朋友了。
“等捉住你就知道了!”拔力乌却依然还是那句老话。
当老胡还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从正前方一棵巨大的雪松树洞内,闪出一道黑影,贴着地面“嗖”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正恍惚间,却听得拔力乌欣喜的叫道:
“地灵!地灵!是地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