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和夫人痛哭了一阵,这才找来近邻亲朋,将山伯收棺入殓,大行祭吊之后,送至南山路旁安葬,此有祭文为证。
文曰:
时维,大周敬王三十三年春、二月初九日,宜祭之吉,书童四九席备香帛冥资,猪羊酒醐仪致祭于、新故贤主梁公山伯之灵前跪而泣曰。
呜呼:
吾主少年入幽冥,哀声啼动世人惊,只为奇花崔残梦,白头人送黑头人,门外素车来,白马登堂,含泪动离情,三载恩爱反成恨,忽遇风流坠残生,红梅不落青梅落,白发苍苍泣儿坟。
只为功名尼山去,存心立志上青云,交贤友,谈青春,柳阴树下结同心,同路走,喜气生,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河巧渡不脱衣巾,胸前乳大,小解出房,公爷不知其中情,名书生,暗佳人,佳人起了思乡一段情,别我公爷双流泪,二人难舍也难分,路上情诗皆说尽,公爷不知话意深,祝郎悲哀而别,我主流泪而分转尼山读古经,要想成名,光前裕后显双亲,坐寒窗勤发奋,文章盖世,才貌超群,先生突然解馆,门徒个个去看亲,公爷一片好心意,依路而访知音,祝府来逢故主,房中走出佳人,我主深深下拜,二人坐下分宾,佳人婉转吐知音,怨声我主不知情,相公同床不得配,马郎无意反成亲,佳人含泪返身走,吾主头少三魂,美酒饮不下,百味也难吞,鸳鸯各分散,恩爱两离分,吾主真伤惨,流泪出了门,路上嗟怨,叹气声声,公爷愁怅我也知音,苦苦相劝,吾主不听,心内着惊,急病上身,花世界,陷人坑,蒙胧不醒丢双亲,请医调治,问卜求神,写情书,差四九会佳人,佳人提笔写了几桩情,说真方,药难寻,无可救治备办前程,佳人虽有灵丹药,迟来三日付别人,回了公爷话,猛雨打残花。
呜呼:
情可惨,相公入幽冥,月里嫦娥今何在,红粉佳人化灰尘,风光今灭色,富贵入浮云,好似连翼鸟,狂风吹散将谁怨,尤如比目鱼,洪水冲开恨何人,一杯美酒别娇情,破屋连遭雨又淋,欲采梅花同幸福,九泉何处觅知音,抬头望,白云深,相公音容何在,无影无声,叹当年,相公恩待我,四九恩上又加恩情上又加情,同作伴,对寒灯,读书习字念五经,情愿公爷骑马而显荣,殊不知驾鹤而折青春。
呜呼:明月又被云遮盖,花开又被雨来淋,吾主今辞世,一家动哀情,满堂亲友齐来吊,吾主跨鹤独离群,四九凭吊,哀哀哭一场,悲恨望白云,堂上白发在,入棺在高庭,今当二月初九日,上下祭奠良辰,吾主暂留鹤驾,童仆聊禄以文。
呜呼:芳名无处不称扬,只为坚贞出异常,因念美人深成恨,芳心一到大泉乡,牡丹碧动灵芝草,红光遥映日月星,日落三更,风吹一夜鸟啼霜,试问吾主归何处,雁行历历过衡阳,明咽泣,暗悲伤,要送吾主大路旁,点清烛,烧素香,献猪只,陈鲁酒,奉羹汤,务望吾主,来饮来尝。
哀哉、上享:
礼毕后,众亲友将山伯灵枢棺木送至南山大路旁安葬,修坟立碑不提。
不觉间已过了七日,梁夫人和四九仍在悲痛之中,想到公子辞世多日,也该去告知祝英台一声了,好歹也是三年结义之交,便与夫人说道:“夫人,公子已去世多日,是不是也该去告知祝英台一声啊?”
梁夫人不以思索地道:“祝家虽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但,祝英台与山伯却有着三年结义之情,虽然婚姻不成,但情义仍在,上次祝英台来此却是泣泪而归,也不管她伤不伤心,就找个时间去告知她一声,免得说我们梁家人无情无义。”
四九见夫人也同意,便道:“这些天也没什么可做的,我明日就去白沙岗一趟,告知祝英台一声,也顺便给公子上柱香。”
梁夫人关切地道:“这样也好,路上须得小心些,记得早去早回,路上少耽搁些,免得回来走黑路。”……
次日,四九备齐香柱钱帛,骑上马,望白沙岗而去,行了多时,到至南山路口,于坟前将香柱燃了化帛,祈道:“公子,以后,四九会常来看你的,你在那边若没了银子,只消给四九托个梦,四九就给你送来,一会儿我就去祝家庄告知祝公子,她也会来看你的,你就安息吧。”
一个人在坟前言语一翻,这才起身离去,又走了一阵,到一处小山坡,那高处,乜乜些些地坐了个姑娘,细地一看,却是吟心,心中暗道:“祝家庄离此间也有二三里路程,她一个人来此间作甚,莫不是姐妹俩吵嘴了?且先上去问她一问,”意念间,勒马上前,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啊?”
吟心听得声音,抬头一看,见是四九,也不作答,便问道:“怎么是你呀,不在家里做事,却跑来此间作甚?”语气有些低沉,听起来像是无足。
四九答非所问的道:“确切的说,我不是来此间作甚,而是去你家作甚的。”
吟心把嘴一撇,问道:“我家又不曾请客,你要去我家作甚啊?”
见吟心这么一问,四九心中却打起了主意,暗道:“这吟心着实的有些可爱,反正也没人和我说话,不如逗她一逗,”心念一转,说道:“你家是不曾请客,但我有事啊,只因你那姐姐害得我家公子好惨,我去找你姐姐给公子讨个公道。”
吟心本来就心里烦燥,忽听四九说要去找英台讨公道,顿时更加不高兴起来,吼了一声:“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姐姐几时害了你家公子了,害了你家公子的是那该死的马德方而不是我姐姐。”粗重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如果眼前这个要讨公道的人不是四九,或许会先给他一巴掌,再给他一脚,然后再问为什么。
见吟心没有大发脾气,便又说道:“你还真会作好人呢,要不是你姐姐改嫁给马德方,我家公子会病成那样吗?”
吟心一听到这句话,心里直为姐姐叫屈,明明是梁山伯来得不是时候,怎么能怪我姐姐嘛?气呼呼的道:“你倒真是有理了,我还没找你家公子算帐,你却来找我姐姐讨要公道,要不是你家公子邑城应试迟迟不归,我姐姐也不会被逼得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要讨公道,找那马德方讨去,不干我姐姐的事。”你看她嘟着嘴,虽然看上去很生气,但也没有因此而失去那种天真的可爱。
四九见吟心爱理不理的,也无心再逗下去,转念道:“是啊,要讨公道也得找马德方讨去,与你姐姐何干呢,我家公子都已经辞世了,还讨什么公道啊,我是去给你姐姐报丧的,见你在此间发呆,故意逗你多说几句话的。”
吟心听说梁山伯死了,猛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吃惊不小地问道:“你说什么?梁公子他辞世了,你是在骗人还是说真的呀?”
四九很是镇定地道:“我干嘛要大老远的跑来这儿骗你呀,七日前,我家公子突然辞世,已照你姐姐的吩咐,将公子安置在南山路旁,你若不信,就去南山路口看看,不和你说了,我得去你家了,再多耽误,我就得要走黑路回去了。”
说话间,勒转马头就走。
见四九说得认真,心中更是打鼓了,暗自道:“我姐姐都那样了,怎能经得起这般大的打击呢,她若是知道梁公子死了,定然是要坏事。”
等回过神来时,四九已去了几十丈远了,还好那马走得不算快,便一个劲地奔上前,挡住四九的去路,神色慌张地道:“你不能去我家,也不能把梁公子的死告诉我姐姐。”
四九哪管那么多,稍稍将马缰往左一拉,那马儿便往吟心身旁走过去了,这吟心见拦他不住,转身将马尾巴死死扯住,继续道:“你不能去,不能把梁公子的事告诉姐姐的。”
不管她怎么说,四九就当没听见,一崔马,那马往前就跑,吟心也只得跟在后面,嘴里喊道:“那马儿,不要跑,你跟我站住,”喊了一阵,也不见那马停下来,惹得她有些儿生气了,扯住马尾巴着力一拉,那马一着痛,打了个倒退长嘶一声,这才停了下来。
四九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吃惊地问道:“你哪来得那么大的力气呀?马都拉得住。”
吟心气乎乎的道:“我天生就力气大,要是惹怒了我,就是有十匹马也不够我拉,不信就试试。”
四九心中大是不爽的道:“试什么试,我到哪儿去弄那么多马来给你试呀,快说,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姐姐?”
吟心松开马的尾巴道:“因为——”
刚说到这里,四九见吟心松了手,把马缰一抖,两腿一夹,那马又朝前跑了,这吟心又气又急,眼看着四九去又去得远了,情急之下,使出那飞檐走壁的功夫、踏雪无痕的本事,蹭的一下飞身过去,把个四九从马背上抓了下来,两个人倒成一堆,四九只会骑马,不会别的功夫,这一下来,却摔了个实在,痛得他好半天都不能动身。
吟心怕他又要使坏,便一翻身,将四九按住,嘴里恨道:“叫你别去你还跑,这下看你还往哪里逃。”
四九不会武艺,被吟心按得动不了身,心中大是不爽,只道:“你放开我啊,我得赶时间呢。”
吟心气得火光直冒,奈何又梁山伯的书童,不然,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只吼道:“赶什么赶啊,都跟你说不能告诉我姐姐的,你还赶,要不是你家公子跟我姐姐是结义兄弟,我今天就打得你十天半都不能说话,看你还能往哪儿说?”
四九又气又急,骂又不能骂,打又没法打,只得问道:“你姐姐跟公子是结拜兄弟,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呀?”
吟心虽然退去了几分怒气,但依然将四九按得紧紧的,沉声说道:“为什么?就因为我姐姐跟你家公子是结拜兄弟才不能告诉她,我姐姐她现在也够伤心的了,自打从你们家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懒得吃,脸也懒得洗,整日里话也不说,如果你现在告诉她说梁公子死了,说不准她一想不开就会干傻事,你是不是想再多死一个啊?我求求你了,别再让我姐姐受打击了,我姐姐她也扛不起多少啊,等她好点再告诉她吧。”
四九问道:“你既然如此观心你姐姐,为什么不在家里看好她,却跑来这里来,你就不你姐姐在家里干傻事?”
吟心无奈地道:“我也是没人跟我说话才出来的嘛,只要不把梁公子的死告诉她,她就不会有事,你就回去吧,别去我家了。”
四九沉思着道:“你说的也在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姐本是性情中人,这瞒着她也非长远之计,若当有一天她知道了此事,不但同样的也是伤心,更会怪罪你我,如今她身处两难,倒不如将事说了,她少一分牵挂,就少一分痛苦,在这世上,她最牵挂的就是我家公子,告诉她,我家公子已死,让她少一分牵挂,这且不是很好吗?”
吟心思忖道:“这倒也是,可我姐姐她如今那样子会不会雪上加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