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宫外风云四起,明月宫内寂静无声。
竹晴靠在摇椅上,轻掩眉眼,耳朵却细细聆听外面的声响,宽袖中的手紧握黄色的绸缎。
脑子里回忆着前夜她见赫连雄,他给了她这道圣旨,笑着拉着她的手,“玥儿,不要怪谁。父皇的生性就不适合做君王,父皇只愿做个风流之人,饮酒奏琴,守着妻儿。只是,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既然这样,就这样吧!”
竹晴永远忘不了他的无奈与苦涩眼角,那种被逼无奈担起的责任终于放下,却失去了一切的苍凉。
“你虽根在皇家,却长在皇城之外,对你来说,未尝不好。父皇去了之后,昭告天下,立你兄长为帝,然后随那个男人离开,不管你皇兄说什么,都不要回来。西湟不是你的责任,只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知道吗?”
面对赫连雄的慈爱,竹晴咬咬嘴唇点头。这份迟来的父爱,来得太突然,去得也太快,仓促得她毫无准备。没想到她身边在乎的人,最先离开的,是来得最迟的那一个。
“铮……”清脆的声音划破着寂静,随后便流淌出一曲如同从幽谷经小径的溪流奔向大海的曲子,悠扬,巍峨山巅的荡气回肠;悠远、平静的水面下蕴藏的排山倒海。
竹晴侧过脸,微微睁开,小白静坐一隅,白玉的手指在琴弦上勾动弧度,墨一样的发丝在这轻微的动作落下几许,对上他停留在她脸上的流光,她回应一笑。
她兴致地看着小白抚琴,想起好像还未见他动过这些乐器呢!以前觉得这些乐器对于他们来讲是太过奢侈的时间。现在看到他这般雅致,用他那夺人魂魄的手,奏这么一曲人间遗曲,却毫无违和感,虽然一如他杀人般优雅,觉着还是有些搞笑的。
今晚,赫连雄会死。她知道。她应该出去,宣读圣旨。可是她有心躲在明月宫,想看看赫连皓阳和赫连皓翔会如何做。她难过赫连雄的死;她气愤纵使赫连雄满足赫连皓阳所有,赫连皓阳最终还他一碗毒药,送他归西;她冷笑这所谓的皇位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小白知她的心境,却不能叫她不去想,不去听。便用他的方式,在她身边,陪她左右。一曲又一曲的琴音回荡在凄清的明月宫,飘散在这冰冷的皇城,只为了盖过宫外的骚动,把她的听觉停留在他的琴音中,安抚她内心正环抱住自己的另一个她,直到一切结束,天亮了。
小白为她挽起长发,她着盛装,挺直腰板,在宫人的陪同下,往赫连雄的寝宫走去。今日,她并未乘步撵,而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这一路很长,长到她希望更长。
“玥儿。”是赫连皓翔先叫了她,而不是她那位找了她很久的皇兄。所有的公主和皇子都在,除了她,还有赫连芮雪。
赫连皓翔知道竹晴一定很难过,因为虽然她从未讲起,但他能感觉到竹晴对爹有抵触,因为他在乎的人的爹似乎都不好,而自从她跟赫连雄相认,她是快乐的,她知道,这种快乐,是谁给多少也替代不了的。他担忧地看着竹晴脸上的平静。
皇后跪在赫连雄前,哭得不能自已,她其实不知道她哭的是赫连雄死,还是她的女儿赫连芮雪。听说赫连皓阳赐死了赫连芮雪,至于什么理由她也不想问,她知道他是在复仇,他想留着皇后让她生不如死。
“玥儿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竹晴直直地跪在赫连皓翔面前。
这一跪,吓得所有人脸色一白,喜福公公赶紧上前扶起竹晴,“公主殿下,您跪错了。赶快起来。”
“嗯?父皇驾崩,不是太子殿下成为皇上吗?”竹晴懵懂的问题让喜福公公不知如何回答。
“先皇遗诏,立皇上为新皇。”
“是吗?皇兄?”竹晴眨巴眨巴眼睛,那天真烂漫的神情,让本来就沉下脸的赫连皓阳脸更黑了。
见赫连皓阳不回答,竹晴直接越过他,走到赫连雄跟前,跪下,看着他就算死去也散不开的眉间的愁郁,“父皇,玥儿来晚了,您莫怪。”
“来人!”
“皇上。”
“送芮玥公主回宫,严加保护,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
“皇兄说好明日带玥儿出宫玩的呀!”竹晴着急起身,上前抓住赫连皓阳的袖子,眉头颦蹙。
赫连皓阳面色铁青,把竹晴的手拉下。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吗?难道父皇死了,对你来说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难道之前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竹晴盯着赫连皓阳,心中告诉自己,如果他跟她讲,是为她好,为了保护她,她就假装是这样的,自欺欺人一次。
“朕的妹妹必须知书达理,至少不会像幼儿一般。等你何时懂得礼节,何时再来见朕罢!”
“呵……”竹晴轻笑,“你想用明月宫囚禁我吗?”
“还不送公主回宫!”
“太子殿下,你若当我是妹妹,等楚叶离开之日,让她带着我罢。小小的院子,重重的高墙。密密的护卫,呵……多么可笑!”竹晴利落转身,走得那么洒脱,“皇帝陛下,请您记住,是您要留我在宫里的。”
在场的人,除了赫连皓翔皱眉深思,所有人都未曾留意竹晴的话,因为都以为竹晴只是因为赫连皓阳这样对她而在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