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变了,在先生到的十天后,变多了。
闲暇时,喝酒赌钱的,没了,争强斗胜的,没了。山寨像空了样,人都跑去先生那里——听故事。
赵青君一路飞奔。她记得清楚,昨日讲到火烧赤壁,那个惊险啊,听得她直冒汗,正投入着,先生忽然不讲了。她抓心挠肝,又不敢催先生,一夜都没睡好,心里火燎火燎的,比赤壁的火还大。
这先生啊,什么都好,除了一样——总爱吊人胃口。唉,也难怪,人家是读书人,顶顶聪明的,不像这些大老粗,没心没肝的直肚肠。
想到先生,面前仿佛飘出一袭白衣,那模样,那神情,让人如沐春风。就连名字也好听,蔺如风。真有些像风呢,清淡柔和,带点暖。
她想着想着,心头的赤壁火,慢慢变成了三春风。
山顶的大草棚,就是学堂。
赵青君赶到,已坐满了。不过,最前一排还空着,为她留的。前排正座,正和先生面对面,距离最近。她很想坐,但还是没坐。先生的条件她记得,三步距离。于是,她乖乖坐去角落。
先生看她坐好,轻笑了笑。
先生对自己笑呢,要报以笑容才对,可是,她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连头也低下了。心跳好快,她摸了摸脸,真烫。
刚才跑太急了,她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所以,先生才笑?赵青君低着头,脸更烫了。
“今日,继续讲火烧赤壁。”先生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赤壁鏖战,惊心动魄。她听痴了,直到有人叫她,才回过神。人都走光了,先生坐在前面,正瞧着她笑:“赵姑娘,赵姑娘?”
“在!”她跳起来,感觉手里不对。低头看,发现不知何时,桌角被她掰断,那片断角握在手里,已捏成了粉。她一窘,赶紧背过手。
先生好像没注意,仍笑吟吟:“今日讲完了,赵姑娘,还有事么?”
“没有,没有。”她立刻摇头,忽然,又点头,“蔺先生,今天不学写字?”
“今天晚了,明天再写。”蔺如风笑着,眨了眨眼,“赵姑娘,你很好学。”
她一愣,小心道:“我是不是太……性急了?”
“没有,好学是好事。先生教书,喜欢好学的学生。”
先生喜欢好学的学生……她觉得,脸又开始烫了。先生拿起笔,冲她招手。要过去么?可是,距离就没三步了啊,她犹豫着。
“近些也无妨,别把我当桌角就好。”
原来,他都看见了。赵青君红着脸,慢慢走近。先生在写字,手指白皙修长,真好看。写出的字很飘逸,也好看,虽然,她看不懂。
“赵青君。”先生拿起纸,递给她,“这是你的名字。”
她的名字,先生写了她的名字。她激动了,对着纸,傻笑。笑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很小很小:“先生的名字……怎么写?”
先生似乎一怔,随即,又笑了,写下三个字:“蔺如风,我的名字。”
蔺如风,她看着纸上,心里默念。好听的名字,写出来更好看,不知由她写出,会不会也好看?
“蔺先生,这个……能给我么?”她小心询问。
先生似乎又一怔,点头:“当然,赵姑娘好学,尽管拿去。”
两张薄纸,对赵青君来说,比什么都金贵。她边走边看,边看边笑。蔺如风,赵青君,放在一起看,还是先生那张好看。她乐滋滋,卷起自己那张,随便纳入袖中。先生那张,她小心对折,再对折,轻轻收进怀里。
山风微微,她觉得,心情从没这样好。